第 18 章

不出我所料，第二日天还未亮，我的院门便被拍得通响。外边早备好了回宫的车马。颠簸在马车里，我只觉今日的梅庄寂静得可怕。经过梅林时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我不顾护卫的反对，抬手掀开了门帘。庄主一家五口的尸首被悬挂在梅树底下。据打听，都说这梅庄庄主暗中筹谋多年，终于昨夜在茶饭中下了毒意欲弑君。所幸天子身边有验毒高手，一眼识破。只可惜那林妃误食饭菜，身中奇毒，吐血昏迷。天子当即暴怒，将整个庄子掀翻了才找到解药。但服下后林姝的毒仍未解，因此才急匆匆回宫。「这就是反贼敢谋害圣上的后果。」随行保护我的是天子的暗卫。他蒙面黑衣，开口解释时斜睨了我几眼。我佯装害怕地瑟缩几下，苍白着脸躲回帘中。直到外面的人看不见，才撕下自己柔弱无害的面孔。周裕知啊周裕知，你到底要杀多少条人命才够？可怜你那心上人，中的可是肠穿肚烂、皮肤溃烂、七窍流脓的无解之毒。我家在江南一带，清源县内。那时我朝与西凉国仍是邦交，边境多年无战事。因此我爹常常穿越大漠，抵达西凉淘些新奇玩意做买卖。他偶然搭救了西凉国的落魄医女，两人就此喜结良缘。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育有一女。其女容貌绮丽，聪慧非常。不擅医，只擅毒。只可惜，平静的日子没延续多久。我十岁那年，新帝登基。周裕知仗着国力强盛大兴军队，肆无忌惮地扩张国土。他派军队奇袭西凉，罔顾我朝边境子民的性命攻下西凉数十座城池。伏尸百万，饿殍遍野。不仅如此，打下胜仗后周裕知还颁布政令，诛杀生活在大庆王朝内的西凉子民。双亲带着我一路逃亡。不料在边境时我娘仍遭士兵杀害。我就是在那时无意中救下了被追杀的西凉五皇子褚凛。后来父亲终日郁郁寡欢。一日，宫里那林美人不知从何听说我母亲手中有驻颜圣术，喜爱至极。天子因此命令我爹千里献宝。岂料美人不屑，天子盛怒。宫门紧闭，我爹活活跪死在茫茫白雪中。我自此痛失双亲，孤苦伶仃。柳美人，大夫到了。我的车马定然远不如天子的御驾，因而直至他们抵达皇宫，我仍在半路上。回宫路途远，几番颠簸下我竟也大病一场。随行的天子暗卫见我唇色日渐苍白，冷汗不止，生怕我出了事不好交代。因此还是找了处客栈歇脚，从医馆请了大夫。「薛姑娘对自己好狠心，下次少服些寒药，伤身。」来的女大夫一身素衣端坐，她皱着眉给我诊脉。抬头看我时眼中多了些担忧。「不多服些，怎骗得过旁人？」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书信。「此番还劳烦大夫替我把这信送出去。」「送到哪里？」「将军府，给威武大将军林远。」直到女大夫合上厢房门离开，我才又虚弱地躺回床上，盖着丝被重重咳嗽起来。这随随便便请来的大夫，当然是我的人。林远，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的大礼。近几日林姝的寝宫彻夜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太医，民间大大小小的医者都被召进宫。但始终无一人能治林姝的病，天子因此勃然大怒。为她诊过脉的医者死的死，伤的伤。慧贤皇贵妃林姝，年二十，薨。

后来，西凉铁骑踏进中原，高楼倾覆，哀鸿遍野，我望着已非昨日威严的皇城，宫中传来消息：天子周裕知自刎。我波澜不惊地一步步迈上城墙，一跃而下，周裕知，若有来世，我当真不想再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