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除夕夜里，我跟周裕知一起吃了一顿算得上丰盛的饭。是他亲手做的。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会的。想想也是，他孤身一人长大，食五谷杂粮，必然要学这些东西。哪怕当下有着君子远庖厨这样的讲究。吃完后，我准备进屋子，他却突然开了口，「我们去城里看花灯吧。」我转身，他眉目潋滟，「我头一回跟别人一起过年，想热闹些。」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后来过了很久，在青墙黛瓦之内，再想到这一刻，我才反应过来，他分明是在卖可怜，好博取我的怜惜。他却像是早有准备，不多时，就从旁边牵了匹马出来。我说：「你会骑马？」他神色间隐有自得，「自然。」这是我第一回看到他如此神采飞扬的模样。直到坐在他身前，马匹飞奔起来，我心里才有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冒了出来。他或许不止是会这么简单。这一身骑术，明明堪称绝好。或许是因为过年，之前一直戒备的城门守卫少了许多。周裕知从来不关心这些东西，居然也难得地提了一嘴，「连个画像都没有，能找到才怪。」我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没接这话，而是指了指旁边的花灯，问他，「你看这个好看吗？」周裕知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挑了挑眉，「你想要？」我说不是。 「只是觉得好看，指给你看看。」他轻笑，带了两分说不清的纵容，「我想要。」就这样，我被他带着穿过人流挤了进去。人影惶惶，灯明如昼。站到最前方，我才知道，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原来是摊主摆了一盘棋。不要金银，只求一个对手。赢的人，可以拿走所有花灯。可奈何那么多人兴致勃勃前来对弈，都尽数败于摊主之手。我望着正中间的白玉棋盘。突然觉得我过去好似常常碰这些东西。有人就站在我旁边，若有哪个子落得不对，便打上一手板子。想起周裕知方才的那一句想要，我侧眸，笑意盈盈，「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赢来。」周裕知敛眉，目光中透出点玩味，「行啊。」不知为何，棋子一落到手上，我居然就知道该如何下。对面摊主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凝重起来。末了，他拱手，「姑娘棋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我没要那么多花灯，只挑了那盏最开始看上的，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周裕知的身影。他正一瞬不动地看着我，眸色意味不明，带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提着花灯，到他旁边，「周裕知，你喜欢的。」他垂目，却没接。而是问我，「你有一手好字，棋也下得好，还生得这样……貌美，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愣住，没办法回答他。这么久以来，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有问过。从来也不喊。因为就我们两个人，他一开口，我便知道，他是在叫我。此时此刻，我是想告诉他一个名字的。可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