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药
薛云妙是来给萧况逢送药的。
刚放下碗,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有些慌,院里经常有丫鬟经过,担心被人瞧见。可对方一动不动地,力气很大她挣不开。
萧况逢看着薛云妙手背上的几颗水泡,在凝脂般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似红墨硬生毁了一副素白的画卷。
“熬药的时候烫伤的?”
“只是不小心…不疼的。”
萧况逢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道:“擦过药了?”
薛云妙摇摇头。
萧况逢放下手里的扫帚,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屋里走。她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便等在原地。
萧况逢很快回来了,手中拿着瓶药。他让薛云妙坐到石凳上,握着她的手,指腹取了药膏抹在手背上,擦过皮肤,有些轻微的粗粝感。
薛云妙登时红了耳根。
“我自己来吧。”
“替小姐擦药本就是小的该做的事。”
萧况逢说得顺理成章,半点当众失礼的害臊都没有。
薛云妙心里念叨着。哪有谁家的护卫会摸小姐手的,而且就算要擦药,也该让春鸢来才是。
可她没好意思揭穿萧况逢。
也可能不仅是不好意思。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每当萧况逢碰她时,她就会莫名地很安心。火场把她背出来时,教坊司里将她拥在怀里时,薛云妙竟都觉得再大的困难好像闭一下眼就会过去。
可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怕死了萧况逢,哪里会觉得他可靠。
薛云妙望着萧况逢的手,忍不住出神。
知道她在发呆想事情,萧况逢也不出声点醒,面无表情着一张脸,故意将擦药的速度拉得很慢。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偏粗,指腹上生着很多粗糙的剑茧,掌心还有斑驳的烧伤,经年累月历练下晒出的麦色皮肤,看起来不比京城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尊贵。
和薛云妙的手一比,更是天上的云和地里的泥。
她被薛家养得很好。青葱玉指,手如柔荑,指甲修剪得圆润齐整。
他曾经见过这双手轻拢慢捻弹琴的模样,隔着远远的距离,并不清晰,却胜过他看到的无数世间美景。但也更让他明白自己和薛云妙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身份。
可人在泥潭里活久了,就会疯狂地生出贪欲,想要拽住高高在上的云霄,哪怕会如手中沙,握得越紧越是抓不住,哪怕会遭到唾弃,重新坠回泥泞里。
但若不争,就连触碰云霄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不知不觉间,药擦完了。
薛云妙回过神,将手抽回来,萧况逢收敛了目光,不动声色地静静收拾东西。
她看着对方左眼上蒙着的黑布,“这样不会不方便吗?”
萧况逢顿了下,明白她在问自己的眼睛。
“回小姐,不会,以前在外奔波时也是这样打扮的。”
军营内忌讳鬼神,主将不希望他惹出人心惶惶,所以最初一直让他蒙住左眼。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萧况逢学会了用一只眼睛视物,用一只眼睛杀敌。直到他屡屡获得战功,才有资格将黑布揭下。
“会辛苦吗?”她问。
萧况逢抬眸,“小的一直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薛云妙笑了。
萧况逢,今生你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
他们聊了许久,交谈的场景被几个丫鬟看了去。
当晚宋嬷嬷跑过来,委婉地询问她跟萧况逢是什么关系。
薛云妙说没有关系,只是恰好认识,欠他一个人情。
宋嬷嬷不相信,又追着问了好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指萧况逢不合适。
虽然她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但也晓得瞎了一只眼睛的人,配不上内阁大学士家的小姐,传出去遭人笑话。
薛云妙想替萧况逢辩解,可却找不到一个资格来替他说话。只能无奈同她说了很久,嘴皮子都干了才打消宋嬷嬷的狐疑。
但这也让她倏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和萧况逢似乎走得太近了。
第二日,梳洗打扮完,薛云妙以替祖母祈福的理由前往宏觉寺。
薛洄本来也想去,但是被她找借口留下了。她想帮萧况逢,也想帮薛家,但是又不想让二哥掺进这些风险里。
薛洄只能在门口招手送她。
薛云妙转身上马车,眼前递过来一只手。萧况逢穿着护卫的衣服站在马边,垂眼低眉,一副尊敬的模样。
“……”
手绕过萧况逢,径直进了马车内。
萧况逢眼皮动了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去,好似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