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钟离的羽信送达北境之时,西征三路大军已涤荡集结完毕,三州旧部势力在宗溯不懈攻伐如枯草伏地再无回天之力。
亓王援军夜以继日抄边路与肖钤率领的冲锋军接头,重整编伍继续西进拮抗三国联盟,张豁军部则镇守魏楚边界,筹备粮资的同时,厉兵秣马备战一触即发的南北战争。
不可否认,三州一战损兵折将消耗巨大且旷日持久,整整一季无休无止的征伐厮杀,三州头领陆续被就地正法。
邻国挑衅边陲告险,当所有人都认为该罢战息兵的时候,君王却不依不饶誓要将北境余孽斩草除根。
这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实在令人啧口费解。
北境乃先祖发迹之地,祖辈开基创业,栉风沐雨驽马征扩,毫无预兆的血雨腥风中,谁会料想看似太平的一方净土被当政几年的年轻君王毫不留情的挞伐摧毁。
顿巴一日不除,君王心病难消。
强弩之末结局注定,何必劳驾君主躬亲力行。
钟离对外宣称发函催君还朝,诉苦自己年老体衰监国吃力,其实只不过是安定人心的权宜之计,好让心浮气躁的众卿有所忌惮。
自始至终,宗溯只收到钟离一封信,信中劝他三思后行,莫因北境顾此失彼,又言朝堂大事亟需君主亲政裁断。
以宗溯对钟离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干涉西征大计,定是无双城有异动。
其最大变数就是权尊势重的南宫氏族。
这回宗溯没有犹豫,待一切部署完毕,决定动身返京。
启程前,他暗下决心——踏马西北肃清北境,让养痈贻患的过往成为历史。
世人骂他大逆不道也好,唾他背弃宗族道义也罢。
皆不在乎!
谁不想绳厥祖武,谁不愿承荫德庇护,可自他降生起便背负王族贵胄的枷锁苟延残喘,夺回尊严的底气是一次次死里逃生的脱胎换骨,人只有经历万丈深渊的绝望,才有资格屹立山巅之上享万乘之尊。
当下如丧家之犬的顿巴定对自己恨之入骨,投其所好不如将计就计,制造最合适的机会引蛇出洞。
宗溯高调启程,突如其来的退兵收编,将主力军镇守西北,率二百精兵将抄近路途经悬崖绝壁的哑谷,南出岷山地界一路向东直奔无双城。
消息放出的第三日,王驾浩浩荡荡蹚过黑马河现身哑谷,地势险峻夜幕来临,宗溯下令原地饮马休整。
没有搭帐,宗溯盘腿静坐舆车内,双刀傍身覆目养神。
绵延幽深的峡谷,水瀑咆哮,草虫喓喓,在一片水雾蒸腾山中樵夫悠远的歌声中迎来新日的曙光。
轮番值岗的侍卒困意来袭,倦容恹恹,唯独车内人岿然不动。
眼窝深陷,乌眸却炯炯有神。
车外余东南请示是否整军上路,声音沧哑无力带着难掩疲惫与失望。
该来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已然失算,此地不宜久留再耽搁不走恐招祸患。
车内久未传音,余东南怕惊扰君主清静,默默退至一旁听候差遣。
这时飞鸟振翅,夜袅狰鸣,风折草木叶片簌簌落下。
多年行兵打仗的经历练就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警惕性。
“戒备!”
随余东南一声提神醒脑的高吼,所有侍卒如受惊的猛兽持刀握盾严阵以待。
猝不及防一道银光穿过人群一闪而过,尖镝长矢擦过余东南的发髻如破空流星刺破油布飞向车牖,消隐的瞬间只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裂隙。
“君上小心!”余东南反应极快,挺身拔刀挡在舆车前,来不及多问,向箭来的方向拔刀做好防御。
车内宗溯手握短刀端坐如钟,利落分明的索辫一丝不乱,眼神犀利如锋,直视眼前纹风不动的毡帘。
箭矢飞进的刹那,耳畔微风拂过,吸一口冷气四肢百骸血流加快,说时迟那时快,俯身反手拔刀,刀身正立铿锵一声,银刀半露将出未出绽放冷炽的光芒。
毫厘不差,旋转飞驰的长箭刺碰仅三指宽的刀面。
“叮——”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音,遇阻改变方向最后堪堪撞落到车梁上。
宗溯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轻蔑的笑,利落收刀不见半点慌张。
人来了……
顿巴终是沉不住气。
困兽之斗其勇气可嘉,至少大难临头没有逃之夭夭,就冲这点即使难逃一死也应赐他身为三州部首该有的体面。
箭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所有人摆阵成列持盾防守,敌暗我明围困谷底,这种情况余东南命侍卒原地不动只防不攻。
随攻势越加猛烈,箭矢滚石轮番上阵兵卒已有伤亡,如此下去必定撑不了多久,一旁拼命护驾的副小声请示是否要杀出重围。
余东南做出手势示意再等。
只待对方举兵而上,倾巢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