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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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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远侯坐到床沿,“哼”了一声,“他既然给了你,你便收着。”

谭管事皱眉,“郎君……”

威远侯:“说他笨,也不算太笨,说他聪明,也不怎么聪明。”

谭管事沉默。

威远侯似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早慧易夭,他若有七郎的三分聪慧就好了。”

谭管事黯然道:“请郎君节哀。”

威远侯回过神儿,“罢了,你下去罢。”

谭管事退了出去。

知春园那边的季玉书全然不知自己给威远侯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从小季玉植就凌驾于他之上,兄弟俩只相差了三岁,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

一个的生母是三媒六聘求娶的正妻,一个则是没有任何名分的外室。

一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备受宠爱,一个从小活在恐惧里吃不饱穿不暖。

今晚威远侯第一次施舍这位庶长子,十两纹银对于侯府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季玉书来说,相当于天降横财。

若是在小的时候,够他们娘俩吃好几年了。

送过来的布匹也是上好的锦缎,是季玉书从未穿过的东西,因为不配。

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小火苗偶尔发出“噼啪”声,季玉书看着那火焰一动不动。

在祖宅里可是用不上蜡烛的,只有油灯。

能用上蜡烛的人家非富即贵。

视线落到那些布匹和碎银上,想到威远侯说找时机把生母的骸骨迁移进季家墓,季玉书唇角微勾,眼底落下的尽是嘲弄。

他的生母在他六岁那年病死了,被家仆裹上一张草席扔到了乱葬岗。

哪怕到至今,他都还能清晰地记得她葬在哪里,因为是他亲手刨泥土埋下的。

只是遗憾,衣冠不全。

那时候他实在幼弱,刨下的坑太浅,以至于亲娘被几条野狗拖出来啃食了大半。

默默地把碎银收捡好,季玉书洗漱后去休息。

子夜时分,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迷迷糊糊间,一种奇怪的声音充斥着耳膜,就好似石头砸到骨头上的碎裂声。

季玉书从困倦中苏醒,他竖起耳朵聆听了许久,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那声音忽远忽近,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砸得他心神不宁。

他在床上忍了许久,终是起身去一探究竟。

然而打开房门的瞬间,外头暴雨如注,某种温热咸腥的东西溅了他一脸。

夜幕里蹲着一道单薄瘦削的身影,那人一身泥泞脏污,正拿着石头不停地砸地上的东西。

血污混杂着雨水被冲刷得到处都是,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脑子已经被石头砸得稀巴烂。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忽地扭头。

蓬乱头发下是一张沾了血的脸,以及艳丽得反常的唇色,看着他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甚是骇人。

季玉书受惊猛地睁眼。

周遭一片寂静,没有雨声,也没有血污。

他好似受到冲击,胸膛剧烈起伏。

竖起耳朵聆听了许久,才确定方才做了一场噩梦。

季玉书喉结滚动,缓了好一会儿,才披头散发地坐起身。他戒备地望向窗外,廊下的灯笼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床倒水喝。

壶里的水早已冷却,他抿了一口,冰凉入喉,背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混沌的头脑也清醒许多。

饮了一杯冷水,季玉书神经质地嗅了嗅自己的手,总觉得有血腥味儿。

于是他又去铜盆边仔仔细细把手洗了好几遍。

高挑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他穿着素白的寝衣,长发及腰,像鬼魅般半夜起来洗手,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那举动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翌日晨钟声响,天还没见亮,各房里的主子便起了。

周氏管理着府里的中馈,又丧子,正是需要人们宽慰的时候,而明容作为儿媳妇,又才进府,规矩不能落下,晨昏定省自不消说。

新寡不能穿得太艳。

张氏替她挑了一袭牙色缠枝纹衣袍,头发被盘成圆髻,发髻中照往常那般别了一朵白色雏菊绒花,脑后则是一把反插的玉梳栉。

妆容也下得清淡,连眼下的少许疲倦都不曾遮掩。

十六岁的年纪,青春水嫩,身段又窈窕,怎么折腾都拿得出手。

明容站在衣冠镜前打量自己,确认挑不出一丝错处还不放心,让荷月找来冯管事,问道:“冯妈妈是府里的老人,我这般过去可稳妥?”

冯氏应道:“娘子细心周全,自是稳妥的。”

明容从镜中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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