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汗湿的刘海，将同样偏瘦的她扶坐起来，揽进怀里，小声安慰：“淮凌，没事的，都过去了，他不希望你这样的，他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

或许是听清了叶离的话，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程淮凌大口大口重重呼吸着，似要将内心的痛苦全部挤压出去。

叶离顺着她后背，想让她尽快恢复过来，宽慰道：“醒了就好，没事了。”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下，程淮凌的视线紧紧缠住叶离的双眸，几近崩溃的情绪总算爆发，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无声哭了起来。

她紧紧搂住叶离细瘦的肩背，仿佛落水时抓住的一根浮木，眼泪很快打湿衣衫，叶离任她抱着，良久都没动过分毫，直到程淮凌的哭声渐小，才轻轻放开，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她眼下的泪痕。

“别哭了，再哭，明天起床眼睛会肿得厉害。”

“嗯。”程淮凌乖巧点头，抓着叶离的双手不放，“我总算是，把你给捂热乎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叶离错愕：“......”，黑暗中沉默以对。

斜对床的谢芸芸打着轻微的鼾声，对床的宋环清“咯噌咯噌”磨着牙，看样子，是都没醒，叶离心想，还算万幸。

困意消失无踪，程淮凌拉住叶离，无所顾忌地吐露出心里的话，那些她憋了好几个月的话。

“你知道吗？我总会做噩梦，跟现实发生的一样，梦见自己被救出来，消防员叔叔却再没有出来。”

“这辈子，我身上都背负着一条性命，像被一座大山压着。”

叶离心脏钝痛，回忆一遍遍重现在脑海，她克制自己不再去细想。

总感觉程淮凌很多时候精神状态不太好，叶离轻轻握住她的手，捏捏她柔软的掌心，问：“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程淮凌说：“创伤后应激障碍，失眠多梦，焦虑抑郁。”

叶离神经有些紧绷，安静听程淮景娓娓道来的倾诉。

“火灾那天，我被困在室内，其实也能忍得了，没晕过去，被救时，是有意识的。”

“后来那位消防员叔叔冲进来救我，我知道我得救了，可我没想到，那却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想好好谢谢他的，却再也没有机会。”

黑暗中，叶离眼眶酸涩，她用力眨眼，即便程淮凌发现不了什么，她也不愿眼泪流出来一滴。

程淮凌的声音还在继续：“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爆炸发生那一瞬间，他用尽全力把我扔出窗外那一幕，他，把我，一个陌生女孩的生命放在了第一位。”

温热的泪水滴在叶离手背上，程淮凌吸吸鼻子，小声抽噎着：“我何德何能，被那样一位英雄救了呢。”

“听说，他也是个高三毕业生的父亲，他女儿他家人，该多痛苦，都是因为我。”

叶离被她感染几乎快要绷不住，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眼泪憋回去。

“别想那么多了，既然被救，活下来，就该朝前看的。”

刚要再想些安慰的话，只听程淮凌又说：“你知道吗，造成我得应激障碍的，不是火灾，而是那突如其来的爆炸，那场把消防员叔叔的性命带走的爆炸，太恐怖了，他本不该牺牲的。”

叶离听闻，如被审判的肇事者，后背发凉，脑海中似有一根弦，几欲崩断。

她甚至有种，不再敢听下去，想逃离的冲动，可自虐般的心理，又将她牢牢锁在程淮凌旁边，听一个受害者最客观的指责。

而她，又再一次地，缩进自己的壳子里，连脑袋都不敢冒出来。

程淮凌说到了激动处，抓住叶离的手抚上自己的胳膊，又转移到自己的大腿右侧，急切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拜那场爆炸所赐。”

叶离浑身紧绷，冷汗直冒，好在有黑暗掩饰，才没将她的慌乱痛苦显现出来。

指尖所碰之处，一片又一片凹凸不平的伤疤，面积摸上去还不小，烫得叶离立马缩回了手。不用看也知道那疤痕有多丑陋，对于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漂亮女孩，精神上的打击是巨大的。

怪不得，程淮凌住进来半个多月了，就没见过她穿短袖衣服，因为那场爆炸，女孩最起码现阶段，跟漂亮衣服无缘。

叶离愧疚不已，心头似被沉重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连宽慰程淮凌的话，都忘了说。

程淮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拉住叶离掌心濡湿的手，恍惚道：“你知道刚才我还梦见什么了吗？”

没等叶离做出猜测，焦虑的女孩急切道：“我梦见那天追悼会上那个女孩了，她肯定恨死我了，之后我们去她家慰问，她在门缝后一直盯着，好可怕，我梦见，梦见她要杀了我，替她父亲偿命。”

“她肯定恨死我了吧，恨我害得她没了父亲，我活该被恨。”

叶离迷离恍惚的视线定格在程淮凌惊慌失措的脸上，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