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谋
更深露重,北风侵寒。
打更的更夫在走街串巷报着时辰,眼下已过亥时。
西北的天儿着实古怪,白日里热得直冒汗,晚上又冷得人手脚生寒。
屋子里烧着银骨炭,付绮月手里揣着汤婆子,窝在床上看书。
上一回在书房被谢麟拒绝了同房的提议后,付绮月又羞又臊,感觉把十七年的闺阁礼仪都丢了个干净。
喝过今晚的汤药,她收好书卷。正准备入睡,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嬷嬷充满欢喜的声音——
“侯爷来了!”
谢麟来了?!
付绮月吓得困意全消,慌忙从被窝里爬起身,匆忙整了整衣裳。刚撩开床帐,谢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进来。
拔步床上坐着的女孩子,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眼睛里有困倦和惊讶,脸色有些红。
灵儿手里端着放了空药碗的托盘,见了谢麟也笑着行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谢麟走过去,坐在床畔。付绮月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四目相对。
谢麟又想起前两日在军营里,陈雨调侃自己的样子。
“侯爷,要我说,到了手边的肥肉,吃了就吃了。您还真怕那位不成?”
“侯爷侯爷!公主看着确实不是个有心计的人,您再试试?”
……
当然,后果就是陈雨吃了谢麟几个拳头,捂着胳膊一蹦三尺远。
但陈雨有一点没说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跟她好好商量,做对相敬如宾的假夫妻也未尝不可。
他正出神着,付绮月讷讷开口:“侯爷,您……可沐浴过了?”
谢麟思绪回拢,起身直接走到衣架前,站定,解腰带。
付绮月:……
静默了两秒,付绮月说:“侯爷,那边儿有个卧榻,我已经铺好了被褥……”
正在脱外裳的谢麟顿了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让本侯睡榻、你睡床?”
“……不可以吗?”付绮月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格外无辜。
谢麟险些被气笑。
他的侯府,凭什么他睡榻?要睡也是她睡!
但仔细一看她那瘦得下巴都尖了的脸蛋,他又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唉,真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把衣裳挂好,坐回她身边,端正神色。
“公主,您能告诉我,您到底想如何吗?”
想同房的是她,说分床的也是她。怎么着?还来欲拒还迎那一套??
付绮月脸色又刷地一下红了。
“您也知道我……身子还没好全的,那事儿……确实急不来。但是皇……父皇叫我嫁过来,也不是想丢了侯爷的脸面。夫妻分房而卧,传回长安,终究是让父皇难堪。所以侯爷能不能略微忍忍,等过了这新婚的一两年,您想纳妾的话,我绝无二话!”
“……”
谢麟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他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正色道:“这样吧。往后若无要事,我便回房睡。就依照你所言,你睡床,我睡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总可以了吧。”
“嗯嗯!”付绮玥高兴地点点头,眼仁儿亮亮的,让谢麟想起沙地里探头探脑的野兔。
她钻回被子里,乖乖地躺下,闭上眼睛。
“侯爷自便,一会儿麻烦把灯熄了。”
“……”
冤家,真是冤家。上辈子,他一定是欠她的!
谢麟无奈,站起身,帮她放好床帐,走向了拔步床正对着的卧榻。
卧榻不算窄,上面已经铺好了厚实的垫子和被褥,睡上去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谢麟当初打仗的时候,风餐露宿都能习惯,睡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卧榻和拔步床隔了好几米,用一道轻纱隔开了视线。
谢麟一时难眠,侧着身子,脑袋枕在胳膊上,目光透过纱帘,望向卧在柔软锦缎里的女孩子。
夜风从窗户卷进来,轻轻拂动满室幽静。空气中暗香浮动,谢麟吸了吸鼻子,心想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香……
床帐深处的人动了动,被衾下滑,露出一段手臂在外。丝滑的被褥一角滑落到床畔,堪堪坠地。
谢麟动了动被自己枕麻了的胳膊,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套上鞋子,往床边走去。
床帐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孩子白皙的小脸。谢麟盯着她看了会儿,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是微圆的鹅蛋脸,这才过了多久,下巴都瘦成锥子了,走出去人家会不会误以为在侯府里边没吃没喝啊……
沉睡中的付绮月忽的皱了皱眉,嘴角动了动。谢麟俯身过去,听见一句低低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