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医院后门紧邻旧城区的民宅,赭石色的外墙上规律地布置着老式防盗窗。爬山虎自由生长在没有窗户的一面,焦枯的黄绿色像焯水滤干的某种蔬菜。
时值正午,锅碗瓢盆叮铃哐啷碰撞在一起,菜籽油的香气从油烟机的管道中窜出来,与沿街叫卖即食餐品的商贩混作一团。
车子驶出地库的瞬间,谢阮眼前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
视线穿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四下逡巡,她注意到居民楼外的小花坛边,紧挨着两个装束怪异的男人。瘦高个儿时不时一巴掌招呼在另一人脑门儿上,对方并不光站着挨打,谢阮看见他曲肘撞过去,瘦高个儿痛苦地弯下腰。
周邂的声音被外界无限放大的音量盖过去,以至于谢阮饶有兴致地观望片刻,并未注意到他眼底的担忧。
等到方季遂将车子驶入永平路,她才收回目光,重新躺好,意犹未尽地感叹道:“原来这才是吵架啊。”
周邂啊了一声,回头望了望远处快要缩成小黑坨坨的两人,反应过来那是蹲守在医院后门的不知名狗仔。
工作日的中午,路上行人不多,远离商圈的平直大道两侧铺开宽阔的绿化,比多数公共场合都要安静。
谢阮侧头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身子又往下滑了些,她后脑勺抵住安全靠枕,两腿蹬直,嘭地踢在驾驶位的椅背下方。
方季遂虎躯一震,敢怒不敢言。
谢阮望着车顶愣神,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抬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鼻梁骨。
嘶——
周邂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闻声转头问道:“很疼吗?”
谢阮皱着脸嗯了声。
“我看看。”周邂侧过身示意她,“靠过来一点。”
谢阮听话地挪了挪位置,阳光自周邂身后的玻璃车窗倾泻而下,耀眼的灿金色照出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谢阮懒懒地微合着双眼,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
周邂不自觉地怔了怔,忽然很想伸手按住她淡粉色的下唇。
眸低掠过暗色,他艰难地移开目光,视线偏移,落在谢阮挺翘的鼻梁骨上。瓷白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在光下显露出润泽的质感,但与颧骨齐平的鼻骨中断却美中不足地刻镂着一抹红痕。
似乎有点破皮,周邂轻轻在那处按了按。
温热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在微凉的肌肤上,谢阮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视线隔着长而卷翘的睫毛,隐晦地扫过距她不远的那张俊脸,苍绿色的眼瞳满是专注,谢阮从深如寒潭的眼底窥见一缕难以捕捉的心疼。
心口仿佛有根弦断了线,垂在半空裹进风里晃了晃。
这实在是十分罕见的情绪,谢阮略感诧异。
关于幼年的记忆仍旧十分模糊,在她清晰可见且极其有限的年岁中,她见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或是外露,或是内敛,譬如蔡夫人母子每回见到她时的冷嘲热讽,以及掩藏在虚伪逢迎下的嫉恨,又比如裴桢面对她时的毫无保留与关切。
即便多变如谢延旻,心疼这种东西在他那里,却也是比期待与父爱更稀罕的玩意儿。
周邂在心疼她,这个认知甫一出现,便如同石子投了湖,惊起层层微澜。
谢阮有些想抬手摸摸心口,探一探那处是否正微微发烫,心率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迅疾,尤其在周邂靠近的时候。
后脖颈悄悄爬上一抹绯色,映在嫩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周邂体温比她高一些,指尖按触在鼻梁骨上时,热度传入神经末梢,陡然间像是一小簇火光,悄悄融化着山巅的积雪。
谢阮咽了咽口水,微偏过头,视线下移,欲盖弥彰地盯住他的耳垂。
“别动。”周邂误以为她怕疼,上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蹙眉道,“我看看伤在什么位置。”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对方的呼吸混合着扶桑木的清香扑鼻而来,谢阮心跳一滞,小幅度地呼吸着。
她像被狮王衔入口中的幼猫,眼中涌出莫名的惶恐,以及更多的不知所措。
“这里疼吗?”周邂碰了碰伤口的上方。
谢阮讷讷摇头。
“这里呢?”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又落在伤处下一点,周邂抬眼,擒住她游移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这里也不疼?”
“嗯。”谢阮抿唇,“怎么了吗?”
“看样子鼻骨应该没断。”周邂坏心眼地吓唬她,“只是有一小块破了皮,回去消个毒就行。”
他收回手,看见谢阮的下巴被指腹按出浅浅的痕迹,不由有些心虚。
车内逐渐陷入沉默,周邂余光落在谢阮身上,发现她又像刚才那样躺了回去。他有模有样地学着谢阮的动作,搁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捻了捻。
方季遂偷偷看了眼后视镜,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握着方向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