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命缘相连，结契之人共担生死，既是向来生，也是过往生。

阵法起效的瞬间，无数碎片雪花般纷沓而至，谢阮模糊的童年记忆缓缓浮现，周邂在那些早已被她遗忘的画面里看见了自己。

玻璃花房的遥遥一眼是初见，经年重逢却不是第二面。

魂场崩塌、记忆回溯的同时，周邂感到脑海中有一道禁制也在随之松动，更加充沛的灵力自他身后显现，隐隐化出黑猫的虚影。

就在日光将要照进来的前一秒，淮永运河下数百年沉积的亡魂枯骨终于汇聚出一股难以镇压的力量，裹挟着浓郁到极致的黑雾，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反扑。

阮栀榆的魂体已经接近透明，束缚她的槐木牌啪嗒碎裂，散落在四下呼号的阴气中。

周邂眉头紧锁，周身萦绕的灵气形成一道屏障，将他和谢阮包裹在其中。

然而他的道行实在有限，即便是极具天赋的灵猫，倾尽全力也不足以同这样汹涌的鬼煞对峙。

浮动着暗绿光芒的保护罩在不断的冲击下一点一点碎裂，谢阮那侧尤甚。

魂场里的残魂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几股劲风融合到一起，仿佛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专心致志地冲撞起谢阮背后已然薄如蝉翼的灵气盾。

阴冷怨毒的蛇撕咬出一道豁口，它们钻进来的刹那，周邂本能地抱着谢阮转了个圈，挺直后背接下了致命一击。

凉意无孔不入，渗进脊骨，极寒的阴气却仿佛一块滚烫的烙铁，在他的肩背上刻下沾有煞气的印记。周邂只觉心口泛上一阵腥甜，身体里的灵力流失比运河表层下的暗流还要迅疾。

唇角渗出鲜血时，他看见了天际一抹灿金，而后不受控制地合上眼，直直地向后倒去。

魂场消散后，生魂会回到原本的身体，由于灵气消耗过多近乎枯竭，周邂化回了原形，黑猫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他以较低的心率保持基本的生理机能，陷入了深眠。

周邂梦见了和谢阮的第二次见面。

那天，他去慈安医院看望刚出生的弟弟。彼时周家因为清明祭扫，暂住在长禄山下的老宅里，与谢家分立在山的南北两侧。

从家里出来时，天空中下起小雨，淮永运河水面上织起细密的薄雾，夹带着仲春的丝丝寒意。

乌云在城市上空层层铺开，傍晚时分天完全黑了下来，湿漉漉的空气里灌进老街两侧纸钱焚烧的草灰味。

周夫人抱着小儿子坐在床边喂奶，周邂小大人似的负手立于窗前，无聊地向外张望。

幼猫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向来敏感，腥咸的雨水间忽然混入一楼浅浅的玫瑰香，周邂吸吸鼻子，循着味儿探出半个身子。

与此同时，视线里闯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速极快，在即将驶上桥面前没有减速，甚至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周邂站在医院二楼，眼睁睁地看着它无头苍蝇似的直冲冲地撞进河里，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但很快被湍急的河水冲刷而过，又回归到表面的平静。

“妈！有辆车掉河里了！”他转头朝周夫人喊道，刚被哄睡着的周夏时吓了一跳，随后咿呀咿呀哭了起来。

周夫人拍拍小儿子，起身走到窗边，顺着周邂的目光看了眼河面，轻声问：“怎么回事？”

周邂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刚才看到的画面，周夫人听完后，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她清楚老二从不在大事上犯浑，正因如此，事态才显得更加紧急。她把哭哭啼啼的周夏时扔到周邂怀里，拿起电话走出病房。

周邂隐约听到她先报了警，而后去了护士台，请求工作人员的帮助。雨中很快出现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周邂认出他们是保卫部的人。

周夏时哭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哄，累得又睡了过去，周邂顾不上他，心里一阵烦躁，他总觉得有一缕难以捕获的气息正在慢慢淡去，脑海中有一道不甚明晰的声音在催促他，似乎有什么要来不及了。

心跳倏然漏了一拍，周邂感觉到衣物下贴着胸口的扶桑木隐隐发烫。

鼻间几乎消散的玫瑰气味仿佛沉入了某处深不见底的无人之境，被别的什么气息完全阻隔。

他沉下心，闭眼屏息，半晌才捕捉到空气中一抹细微的波动。

“我就说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只会越下越大。”周夫人从外面回来，从周邂手里挖过周夏时，把冒着鼻涕泡的老幺塞回婴儿床，“谢家的司机风风火火把谢二接走，大雨天的，谢董还真是放得下心，我看十有八九掉下去的是谢家的车。”

“是阮阿姨的女儿吗？”周邂趴在窗框上，想起楼下一间特殊的病房，眼尾猛地跳了两下，“谢家是什么车？”

“好像是辆黑色的宾利吧。”周夫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邂愣住，没有回答，任由飘进来的雨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猫多少不喜欢沾水，他却顾不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