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日浓
隆庆二十年。
长宁城的三月春日,草长莺飞,柳色新绿,一场春雨过后,多少胜游清赏。
御河边的杨柳长堤上,稚童摇着手中的风车一路嬉笑跑过,将母亲的嘱咐软语远远抛在身后,乌亮圆澄的眼只盯着那风车,盼着它越转越快才好。行人皆侧目蔼笑,因那无邪的孩童而短暂开怀。
直到前方远远传来火急火燎的呼喝声,黑金马车穿过朱雀大街,一路携风带雨急速赶来。
孩子的母亲惊声尖叫,路边行人吓得掩唇。
好在驭马车的小厮技巧娴熟及时扬鞭勒马,铁蹄高高扬起,马车险些翻过去,车内传来一声痛呼和一阵物品倾倒的乱声,小厮于车辕上站起脚下运气,马车“哐”地一声,重重落地。
男孩吓得跌倒在地,稚脸惊恐连哭都忘记了,风车被落下的马蹄踩得粉碎。
行人皆是心有余悸,不免悄声谴责,若再近一点,那被踩得粉碎的,可就不只是风车了。
虽人人皆心有不满,可谁也没敢说什么,最多脸上神色愤愤罢了。谁人不识得那辆惹眼的马车,通身以千金难寻的黑沉木打造而成,木质沉稳凿之有光,雕花木窗内,遮光的布也是以月影纱裁成,金丝彩线绣作鸾鸟栖树,据说日光照过来时,那鸾鸟通身流彩栩栩如生。马车顶的四角飞檐,各缀着一颗拳头大的随珠,天色微微发暗的时候,便能瞧见隐隐光转。
也只有丞相宁家才有这么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了。
马车门开,一个富态圆润的妇人推开门喊了一声驭马的小厮,“哎呦大人啊,您慢点,我这还没到呢,人都要散架了!”
小厮点了点头,视线瞟过地上终于回魂神思开始大哭的孩子,眉头都未动一下,自腰间一摸。
“叮叮”几声,两粒晃人眼的金元落在男孩的身边,“事急从权,若有大碍,日后自可登宁府大门讨个说法。”
虽嘴上这样说着,态度却傲慢的紧,叫围观的人听着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好像是这险些被马伤了的男童母子在故意讹诈他们。马车扬尘而去,有人眼尖认出了方才坐在马车里的那个圆润妇人。
“那不就是东街的张稳婆嘛?!”
这一天,长宁城权势滔天的丞相宁府,新添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守在房门外的宁丞相喜笑颜开志满得意,当场给她取了名字——宁颂微。
时光仓促,转眼便过了五年,礼部尚书家徐家的小姐今日刚满了七岁,恰逢百花遇春十里飘香的时节,因徐大人在前些日子太子册封之事办的很是妥帖,徐夫人也同样荫封得了个三品诰命在身,于是三喜临门于这明春之际在府邸内设了折花宴,邀请了长宁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们携了子女一同来赏花,说是赏花,其实也是为了让这些官眷们,也都看看徐家小姐的规矩,听闻徐家小姐不仅琴棋双绝,姿容出尘,更是出口成章的才女,不过七岁的芳龄,便已经有贵眷之家有意结亲。
尚书府大门外的姑苏巷上,宝马香车贴墙而列,官家小姐们各个如花似玉相携而行,言笑晏晏,环佩之声声声郎当,笑语声不绝于耳,是为此处早春盛景。宾客行至门口时,却发现三品诰命的徐夫人亲自站在正门外迎客,各个都迎了上去又是一阵溢美寒暄,正当门口热闹非凡的时刻,一辆黑沉乌木打造的马车悠然行至尚书府的门前。
徐夫人立刻就推开了簇拥着她的大小官眷们,马车的车门还未开,她便喜笑颜开迎了上去,恭谨的站在马车旁等着车上的人下来,来人是丞相夫人和丞相家的二小姐,门口的官眷们自然也是跟着迎了上去,丞相夫人提裙下车,面对诸位夫人盈盈一笑,而那年仅五岁的宁小姐则是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径直跳了下来,丝毫不见仪态,她穿着一身粉色襦裙,裙边缎面精秀鸾鸟翩飞,站稳了身子后,扬起玉雪精致的小脸毫不羞怯的打量眼前的诸位官眷们,姿态颇有几许张扬肆意,可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便是心底再看不上嘴里也是言不由衷的夸赞着宁小姐如何玲珑可爱。
“玉儿,将你给徐姐姐准备的礼物呈给徐夫人。”宁夫人笑容清浅轻拍了下宁颂微的肩头。
听到母亲的吩咐,她扬起小手头也不回的自肩头向后伸过去,“拿来。”声音也是奶声奶气的傲慢。
丫鬟立刻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宁颂微,她拿在手上径直就递到了徐夫人的面前,“送徐姐姐的。”没有闺秀的礼仪,也没有一丝恭贺的意思,倒像是她赏赐给徐小姐的一样。
徐夫人的笑险些就有些挂不住,手动了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在宁夫人是个懂礼的,立刻开口致歉,“家里疏于管教,也未带她来过此等场合,徐夫人莫怪。”说着,她低头声音已有了斥责之意,“玉儿,谁教得你这般没有礼数的?”
“夫人没事,孩子还小,如此率真倒是难得。”徐夫人也顺着台阶说了句好话。
宁颂微听到母亲的斥责时便已收敛了自己的态度,她双手捧着那礼盒重新规规矩矩的屈膝行了一礼,“徐夫人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