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与鸟笼
白鸦飞过年幼孩子的头顶,发出悲鸣的丧歌。
七岁的冷冶抬头向天井口望去,努力寻迹着声音的源头,但漆黑湮没了视线。她看不到——头顶盘旋的数只白鸦,正等待着新鲜死去的尸体,食以饱腹。
冷冶蜷缩在黑暗中,惊恐地注视着天井外的动静。她逼自己努力不去注意周围爬过的老鼠、不知名的爬虫,又忍受着腐烂的恶臭。
自从被扔进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一样的地方,她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那孩子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天井口上方的“天”实则只是片深灰的建筑吊顶。耳边是老鼠窜过的动静,偶尔还会听到不明物在吞食的瘆人声音。
“吱吱——吱吱——”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力地回荡。
恐惧被无限放大,她浑身发抖,神智恍惚地平躺在洞底,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漆黑的井口。
仿佛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眼前漆黑的洞口,忽然散出隐隐的光,她揉了揉眼,努力定睛,那光点瞬间散成一个巨大的光团。
冷冶意识到,面前似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光团是洞口漏出的光。
她试图抬起脚步,奇怪的是,双腿那种疲惫的沉重感一扫而光。她摇摇晃晃移动了两步,继而撒开轻盈的步伐,朝洞口跑去。
隧道那一头,有股莫名的味道——像母亲,她好想拥抱。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去路。
“回去。”男人的声音响起。
冷冶坚决不回头看身后。身后一定只有无尽的黑暗,她这么认为。
“不!”
“这不是你该去的方向。”
“妈……妈……”冷冶如同做梦,眼前的人影散发着比金色柔缓、比白色温暖的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却极度舒适。
“还不是时候,你不必和她通往同一个终点。”
“可……可以救我出去吗?”她苦苦哀求,“……我……我想回家……这……里不是东……谷镇……”
“孩子。”冷冶看不清那影子的面孔,却总觉得,这声音有种打破冰点的力量,“你必须、必须依靠你自己。”
“求求你……”
影子的金光减弱,她尝试抓住他。
“求求你帮帮我……我好多天没见到妈妈了……”
“她不需要见到你,”那个低沉的声音仿佛压抑着悲痛,“她要你活在这世间。”
话音未落,她感觉那影子轻轻推了自己一把,她便以高空坠落般的速度向隧道后方坠去……
“妈妈!”
……
“下面的!爬上来!”
一个粗野的声音将冷冶猛然惊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天井。光团和隧道不复存在。
那打破冰点的声音一同离奇消失了。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她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恍惚的梦境。
冷冶试图爬起来,打了个磕绊跌倒了。不用说爬过十五米的天井高墙,就是让她此时在平地上走路,也不见得能走出十五米的直线长度。
一袋馒头被抛在她手边。在其它“伙伴”还未来和她抢夺之前,她狼吞虎咽地把所有食物一同塞进了嘴巴里。在那个还不知耻辱、不解尊严、有着本能求生的年纪里,拼尽全力吞咽着食物。
没有时间的概念,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在饱腹和睡梦中恢复了一点点体力和神智。她被唤醒,天井井口垂挂下来一根绳子,上边有人用凶狠又不耐烦的语气警告她:一但四肢发生不可恢复的损伤——暗杀营便会处理掉无用的武器。
“什……什么是武器?”她控制不了声音的颤抖,“什么暗……杀营?”
没有人回应她。
天井上空亮起了白炽灯光线,一群穿着狐狸毛皮大衣的人用冷漠的气息告诉她:“喂,初炼武器,摸到绳子后往上爬。马上开始计时。”
陌生的声音和这道天井一样充满压迫感,让她畏惧。天井口的微弱光线没有完全透进井底。冷冶慌张地摸索着冰冷的石壁,一堆看不清的“生物”让她毛骨悚然。最终,冷冶竖着脖子上的汗毛,摸到了那根绳索。
“开始计时。”
她慌忙扯住绳子,赤脚凭借脚趾的力量在井壁上摸索着着力点。
在东谷镇的日子,每逢周五放学,就到了冷冶一周最幸福的时刻。
下课铃响起,她便伶起书包一路飞奔到屋峪林,然后寻觅一颗高度令人向往的古杉,爬到树顶。小时候她还喜欢偷跑到芍药街各家各户的屋顶上“探险”,被邻居屡次上门投诉过之后,就换了目标。
屋峪岭的古杉更高、视野更广,她在那里甚至可以看到禁区的边缘地带。在杉树上,她常常盯着禁区方向发呆,东谷镇人口中恐怖的“死亡溶洞”就深藏这片原始森林间。
她甚至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从更高的地方,看到它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