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歧王府偏院,林知秋端坐在屋子内,不自觉地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他眼前昏暗,辨不出时辰。偏院的仆从常进出屋子侍候汤药以及茶水点心,他攥着掌心几度想要开口,却又默默按捺下去。
裴大夫说过她会来接他,是以他安静地等着,可是这时辰竟比昨日坐帐时还要难熬。
他的腕上戴着沉甸甸的凤镯,可那不是属于他的,身边的一切也都不是属于他的。林知秋摸到头顶的发髻,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紧握在手掌心里。
簪子是温凉柔润的,略略抚平了他心底的热燥。尾端沾上玉肌膏淡淡的木兰香,还有裴大夫身上带着的那股药香。
林知秋抿了抿淡粉的唇,想到她替他上药时的感觉,药膏匀到面颊上带着凉意,亦如她待人温和中透着冷淡疏离的性子,可上药之时她注视着他的目光是温热的。
他似乎听见她极低极浅的一声叹息,那不是同情怜悯,而是她在真切地为他难过,即使他之于她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病人。
他不知该如何报答她的恩情,现下他身无长物,而她又是个恬淡无欲之人。即使他愿为奴仆,可于她而言像他这样的人或许只是个负累。
正出神之际,屋子外又传来声响。
“郎君,宫里来人称王爷同主子叫陛下赐宴了,奴才这就侍候您用午膳吧。”
林知秋在屋子内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底不知怎的涌上几分失落。
王府侍仆推门进来摆上饭菜,待到闻见饭菜香气,他才觉得腹中辘辘。清晨服侍他的那个年轻奴仆,名唤巧儿,他到软榻旁搀过他坐到饭桌前,细致地一一告诉他面前都有些什么菜式。
巧儿一边替他盛汤一边同他低语道,“郎君,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主子怕您喝药苦口,特意吩咐了放了几味甘甜滋养的药材呢。”
林知秋讷讷地摸索着面前的汤碗,碗里浮上淡淡清甜的香气,他面颊又不自觉有些泛红。
“从前王爷入宫,在太皇君处留饭是常有的,可圣上宫里赐宴也是头一回呢。可见是主子在宫里受圣上器重,她待郎君又这样体贴上心,真是极难得的。”
他话音里有着浓浓的艳羡敬慕,林知秋只好低着头捧着汤碗浅尝了一口。这汤的确是清甜可口的,不知怎的他却惦念起裴大夫在医馆里为他煮的药粥来。
巧儿见他放下汤勺,连忙上前布菜,随后将筷箸递到他手里。
林知秋用了几口面前的饭菜,又停了下来。
巧儿见他似是闷闷不乐,关怀地问道,“郎君,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饭菜很好。”男人惶惑地抬头望过去,静默片刻,颇不自然地咬着唇道,“只是服侍一个目不能视之人,定然很辛苦吧……”
他声音轻弱低沉,便是惆怅的神情看起来都那般惹人心怜。巧儿暗暗心道,难怪主子这样清隽出尘的女子见了都忍不住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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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午膳,已近未时。
何青云送歧王与裴出岫走出长明殿,于无人处压低声音道,“陛下方才下令,罚二殿下禁足,缴没了兵令。”
裴出岫动了动完好的右臂,歧王悠悠笑道,“是该敲打敲打。”
到了宫门口,何青云又回转身拱手,裴出岫忍不住问她,“依何大人看,嘉南关那边……”
“陛下正是用人之际。”何青云垂眸轻声道,“颜大人是俊才,可惜志在山水不在庙堂。”
歧王淡淡道,“多少年才出了一个安平王。”
何青云也跟着一叹。
上了马车,裴出岫将从太皇君处得的赏赐递还回去,“姑母,此物贵重,未央不能收下。”
歧王按住她的手,“这是太皇君封后那日得的赏礼,本就是要陪嫁给你父君的,如今给予你夫郎也是应当。”
裴出岫垂下眼眸不作声了。
歧王觑她一眼,淡淡道,“陛下赦了良家子,但京城中人多势利。有这簪子算是个依仗,今日中宫也在,往后难免避忌。”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接着说道,“便是归渡河处的封氏一族也会通融。”
裴出岫抬起头,眸光微动,“归渡河离嘉南关不远。”
歧王闻言,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是娶了夫郎,旁人的家事你倒是这样上心。”
毕竟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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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她来不及褪下身上的大氅便疾步来到偏院。
男人用过午膳已经睡下,可几乎是她才走进院子,他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眸。
他听见她到屏风后更衣净手的响声,紧接着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他的喉间也不由自主跟着她饮水的声音滚动。
床榻之上,林知秋翻了个身,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她果然朝床榻边走了过来,声音温和,“是我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