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侵占了他的身体,他捡起地上被遗落的手机,忍着从手臂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震颤,回拨了号码。
电话接通,钟素琏泣不成声。
她颤抖着双唇,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但一出声,那彷徨在心间的凄苦就化作一声又一声痛不欲生的悲鸣。
“素琏……”他大口喘着气,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甚至不自觉地发出低沉的咕噜,大量冷汗从他变得苍白憔悴的脸上滑落。
陷入混乱的思维,无法表达出他没能站在家人身前的歉意与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深爱,他囫囵不清地重复着支离破碎的字眼,表情显得越发呆愣僵硬。
侵袭至五脏六腑的巨大痛苦,让他想要通过拼命的尖啸来进行纾解,但透过朦胧混沌的视野,他似乎能够在被白色湮没的脑海内,勾勒出妻子和孩子的轮廓。
他不想吓着她们。
最终在他努力保持着的沉默中,他彻底成为了丧尸中的一员,追逐着幸存者的声响离开了钟素琏与姜北宁的视线范畴。
他离去的身影倒映在姜北宁的瞳孔深处,周围一切划破天际、接连不断的惨叫似乎变得遥远虚幻,仿若隔着一整片深海,抵达不了姜北宁的耳畔。
她浑身发抖,胸部上下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的大颗泪珠,在她的努力坚持下迟迟没有掉落,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了很多画面。
那些曾经她不以为意的平淡幸福,似乎真的成为了她再也追不到的蝴蝶,振翅远去,从此之后只能成为追忆。
她闭上眼,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我必须要振作,我要让妈妈和弟弟都活下来,我们绝对不会变成丧尸。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
再睁开眼,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勇气,颤抖的指尖已经平复。
这时,还处于状况之外的姜南易紧张地拽住了姜北宁的裙摆,语气中是满溢的恐慌:“姐!有人来了!”
往这里跑来的是一个脸上余悸未定的男人,从他骂骂咧咧的嘴型与矫健流畅的动作来看,他并没有向丧尸转变的迹象。
他似乎对商场布局不太熟悉,一看这里是条死路,连忙拐了个弯换方向逃跑。
“我们得赶紧离开!”姜北宁一把拎起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姜南易,伸手去搂嚎啕大哭的钟素琏。
姜北宁提了姜南易五六遍,他发颤的短腿才勉强站在地上。
他挪动着重心不稳的腿脚,趔趔趄趄地往姜北宁的身后缩。
钟素琏发冷的身体,在女儿轻轻拍打背部的安抚中,渐渐回暖,她泪眼婆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姜北宁与姜佑有着几分相像的面庞,勾起了钟素琏心中的凄楚,空洞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她死死地抓住姜北宁的胳膊,宛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姜北宁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肃镇定,仿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毫不在意般,挺直腰杆地站在被闹得人心惶惶的阴暗氛围中。
只是眼周沾染着几道用力揉搓过后的红痕,睫毛上还挂着数滴晶莹的泪珠。
玻璃外,层出不穷的感染者,如同不断卷起的狂涛巨浪,将一个又一个努力逃出的生还者悉数吞没,倾覆过来的是折磨人心的恐惧与绝望,但此时钟素琏只是愣愣地凝视着姜北宁的眉眼,目光缓缓滑至她紧紧抿着不肯泄出一丝怯懦惧怕却又忍不住震颤的嘴唇。
钟素琏突然想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姜北宁在她面前落过泪了。
在还没有辞职成为家庭主妇前,忙碌的工作使得夫妻二人长期在外奔波,连坐下来陪女儿吃顿热饭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只能时常将姜北宁寄托在亲朋好友家,让女儿尝尽了孤独成长的滋味。
在钟素琏辞完职准备换工作的一年内,她难得有了大把时间陪伴孩子,但不久后就怀上了二胎,自此之后,偏爱与宠溺更多倾斜至了年幼的姜南易,甚至他们也会动辄教导姜北宁身为长姐要懂得保护与照料弟弟。
确实,比起清冷寡言、成熟淡定的姜北宁,他们更加喜欢会撒娇又黏人的小儿子。
可每当他们对乱发脾气、任性妄为的姜南易束手无策时,他们反倒认为,姜北宁是在他们的严厉教导下才变得懂事听话、一点也不娇纵,甚至还为培养出这样不需要太过操心的孩子而沾沾自喜过。
他们真的错得很离谱。
一直以来,这个孩子都在努力逼迫着自己变得独立勇敢,但其实她的内心早已伤痕累累,并没有表面上假装得那般坚强。
这样的想法,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心上,酸涩愁闷的情绪不断膨胀,直到让她猛地一个激灵,从萎靡不振中挣脱出来:她身为一个大人,不应该把压力通通都丢给孩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站在孩子身前。
她微微倾身抱住强装镇定的姜北宁,两具温热的躯体,叠加着双倍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