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驻

挑个好时机离开，只是早晚的事，不过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不过她不打算欺骗眼前的故人，所以她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他：“是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感到奇怪，才缓缓道，“那么，你走吧。”

芙洛拉感到了惊讶：咦？这么轻易就肯放她走？如果是以前的叶汐尔一定会不着痕迹地耍赖撒娇吧，被揭穿了还会理直气壮地贴上来。

毕竟她印象里的叶汐尔是个偶尔有些坏心眼的精灵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带坏的。

或许是这百年的时光将他改变了？也对，毕竟无论性格还是容貌都变了这么多。

芙洛拉试探着往外挪了几步：“那我走了哦？”

“嗯。”

他没有回头。

她歪头思考了一下，姑且还是转身往外走了。

“………”

他不想利用她的同情心挽留她。

即便他已经是这副糟糕透顶的恶心模样，他也狼狈地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至少还能留有这么一点可取之处。

他不想露出更难看可怜的模样让她为难，他不想强迫她。

于是他竭尽全力，死死咬着牙。

却仍是从喉中泄出几声呜咽。

一直留意着身后动静的芙洛拉叹了口气，调转了方向。

她踮起脚尖，轻轻揽住他的肩背，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别哭啦，我不走。”

“……我没有哭。”他低着头，埋在她的颈窝，冰冷的泪水濡湿了她的衣领，“至少刚刚没有……”

“好，好。”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对不起……”

“嗯？”

“我弄湿了你的衣服……”

“没关系呀，我不介意。”

“对不起……任性地让你留下来……”

“哎呀，我这不是自愿的吗。”

“对不起……”他哽咽着，却还是一字一句、近乎忏悔似的开口，“对不起……明明做好了约定……我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

“没关系啊。”她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声音温和，“你又不是自愿的。”

***

其实她并不确定，如今的她还有没有人类定义中的“爱”。

就连曾经回应了叶汐尔孤注一掷的求婚，也只是因为：他如此希望。

他与她建立了联系，他怀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她发出诚恳的请求。

所以——祂“回应”了他。

与回应那些虔诚地向祂祈愿的信徒并无不同。

她喜爱他吗？是的，但她同样喜爱她的眷属，喜爱流光花，喜爱木蝶用生命引燃的花火，喜爱远海的每一次涡旋，喜爱她创造的万物众生。

她对他的喜爱会比其他的喜欢更多一些吗？她不确定，或许是，或许不是，她轻盈地立在水面，她的情绪虚浮地飘在虚空，她俯瞰着沉沦的众生。

神明的时光漫长到没有尽头，就连时间本身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只是在经过那朵渺小的水花时听到了祈求，于是选择了驻足，站在水面上，隔着回旋的水波，倾身向他投以注视。

她短暂地停驻在了那朵水花前，陪伴着他走过了那短短的五百年，神明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芙洛…明明已经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

“嗯……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总觉得不能放着你不管。”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爱。

——但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爱，似乎也足以令他满足。

她轻轻抚摸着逐渐放松平复下来的蛛化精灵那头灰白的长发。

真是奇怪啊，她的子民们。

***

此时此刻，未知的远方。

一个遗世独立的孑然身影，凛然立于高耸的山巅。

“继续直走的话好像又要掉下悬崖了……但既然之前那位愿意指引我前行道路的好心人都说是要往南一直直走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说起来这座悬崖刚刚是不是来过了？唔……这附近本来就都是海，应该是错觉吧。”

即将以自由落体形态出击的神佑天使长，今天也自信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