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生存危机终于过去。
此时凤霞已经从家里脱出,将女儿交给丫鬟带着,她每日只需按时喂养,不费什么力气,她便接了顾观月许多事去,在外面与各大商户打交道。
顾观月做了这个行首,倒多了些公家的事务。
第一则,行里各家要做花露、花饼、花茶等,多少需要些技术,她仗着有现代知识,写了一些概要交给他们去研究。第二则,因说定了先在商邸报上试行推广,就得联络邸报抄写人。还有一则,要打听扬州和汴京花宴、花会往年的规矩。幸而这些事情并不都是她管,只是多少占用些精力。
不过她遇到了新的问题。
先是自己花圃往来的小商贩,并没有因她们入了行会就受到庇护,她现在只有往酒楼送的大生意支撑。问起来,就是小商贩们怕上了路被收商税,她的生意多少受了些波及。
又一日,孔胜来找她,问及:“有件事情请小娘子示下,昨儿有先前与咱们打过交道的花农,家里只半亩地种花,靠着这地赚些盐、糖钱,如今因要他们入行,他入不起,说以后也不卖花了,问咱们收不收他家的花,我看着谈了个低价儿,你觉得如何?”
顾观月听了这话,不急着定价,先问他:“以后都不种花了?”孔胜答她:“是,他们本就种的粮食多,这半亩地种着玩儿,现在要刨了花去都改种粮食,无非少几个盐钱罢了,幸亏还碍不着生计。”
这是好的。又过两日,还有一家找来,也要把花刨给她们,这家却只一个昏花老眼的婆婆和一个小孙子,因种不了地,所以靠着婆婆种一亩地的花卖钱换粮食吃,十来岁的小孙子去卖花,被巡街的小吏抓住了,挨一顿好训不说,现场还收税、罚款,一来二去也不敢做生意了。
接着,连何嫂子上街回来都说:“原先在街上散卖鸡子的几个婆婆,都不出来了,原本就是攒着卖了换个针头线脑的,连她们也要入行交税、交行钱,若不然,被里正逮住了就要交罚金。谁家吃得住这个逼勒。”
新的市令切切实实给众多小民造成了影响,上位者希望看到的是更多税收,顾观月从这一件两件事里,看到的却是贩夫走卒因此受的伤害。
她想了几天,这一早便出门叫时鸣:“咱们去拜访林行首,关于市令的事要请教他。你去套车。”看她还在浇花,又说,“你还浇花呢,那几盆花都要涝死了,我可求你别折腾它们了。”
时鸣听了就高兴地停下来,先看向何嫂子:“都是娘嫌我闲着,非要我找点活干。”说着话把水桶往墙下一放,便去牵了车来。
她二人直奔宝应县,往林家最大的苗木铺去。从入了花行,她再去拜访,十次里倒有七八次能见着林行首,这次也正好碰上。
林行首正在楼上歇着,他各处都有掌柜、账房,铺子里并非事事要他操心,他自己图这里热闹,每每要来坐着。见顾观月来,笑着让坐了,伺候的人端上茶来。
两人坐定,先把花行一些小事又说了,顾观月才问他:“现今的市令一下,许多小的花农都弃去花木生意,看似于咱们有益。可不知林叔发现没,往来到咱们田里贩花的小商贩却少了,我们花圃还要雇人去集镇上卖花,且连买花人都少了。”她与林芜要好,私下便把林行首当成长辈,喊一声林叔。
她说的确有其事。经济这事儿,市场繁荣才有交易,有交易才有税收,譬如那卖鸡子的老婆婆,她鸡子换了钱就能去买针线,那卖针线的货郎赚了钱才买得起花、吃得起酒,花商、酒商们才交得起税。新令看似是阻了小商小贩,其实受影响的远非如此,只是一时看不出来罢了。
林行首因手上人多,尚未发现自家生意受影响,且原先行里众人都对新令甚为期待,就指望新令一下,行外人不做了,他们赚个大头。听顾观月一讲,他不甚在意地说:“你便雇人,多花几个钱,应当也还有得赚。不然,我等也没别的办法。”
顾观月知他尚未明白,她那一个瓶底儿的经济学理论,已经远超这时代人的认知。
可她既然看到了问题,就憋不住想要解决,于是越发认真分说到:“有两则请林叔想想,看我说的对不对。新令一下,不只咱们这一行,行行都受了影响,那些不能行走买卖的小商贩们,若他们手里没了钱,谁还买咱们的花?一时看不出,再有两个月就很明显了。再则,宝应县众多种花人的心伤了,只剩咱们这几家,将来可撑不起‘扬州宝应,天下花源’的招牌来吧。”
他们之前定了上面的口号,两人有志一同,要把宝应花推成天下花,彻底做成宝应特色。
林行首便谨慎起来,凡一地产业,无不是许多人做,做成了规模,才得扬名天下,人少了是做不成的。他这才正色问她:“确实如此,可又能如何?”
“林叔说,县里可会把行外商不得自行贩卖的市令撤了?”顾观月见他被说动,抛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这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竟然是想撬动政令,寻常人谁敢想。可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