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是一座不小的跑马场,有两个场地,既能打马球,也能骑射、跑马,春秋两季尤其人多,所以建了很多小小的客房在外围,客房往上才是看棚。这些客房都小,只有桌椅和榻,供人小憩,并没有人会住在这里。
袁澄早定好了一间,燃着炭炉,炉上滚滚的热水将屋里熏得极暖。平安和时鸣一样,看着自家主人谈情说爱,还谈得这么明目张胆,都有些呆,不过看他俩往这边走,他还是早一步进来,拉开椅子,将茶沏上,恭敬站着,耳观鼻鼻观心。
袁澄将顾观月按在坐上,拉近自己的椅子紧挨她坐着,亲与她倒茶,递在她手中。
两人因刚刚互诉了情谊,此刻当着人不能再说傻话,袁澄便问她:“你今日来,可还有其他事?”
顾观月知道他的意思,是要估量一下今日有多长时间相处,他好安排,笑着看他:“我今日都在此处。”
袁澄自然高兴,便道:“那就不急,先在这里休息,用过午饭,待午时太阳最好,风也停了,咱们再去场上,你就不会冷了。”说着问平安,“他们门上可准备好菜式了?你去看看。”
平安道:“昨儿下晌小的来看过了,让他们安排了羊肉菘菜锅子、枸杞参须炖鸡,还有海鲜盅和一道河虾,也有南边来的糯藕,咱自己来的时候带了点心。小的去问问得了没,若得了,就让他们搬过来。”说着出去了,见时鸣站在一旁像根木头,暗道这丫头还是那么憨。
有这等待的工夫,两个人就说着闲话,询问彼此在家忙些什么。
袁澄说又找人雕了几块版,印了几本新书出来,有四书注释,松洲书院今年的诗词集,也有一些话本子,除了这些事,他又巡了另两处新建的书坊,分别坐镇了一些日子。维扬二字在,在淮南路重新开张,不过是他想不想的事,并没什么难处。
顾观月见他说得云淡风轻,便知家产之争带给他的伤害已经淡去,他又是那个淡泊洒脱的袁大郎了。她因自己颇爱较真,便极羡慕袁澄这样举重若轻的人,趁他扭脸去挑炉火,便看着袁澄出尘的侧颜出神,只觉得自己看中的人真是无一不好。
袁澄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抬起头来含情脉脉看她,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抚上心口。袁澄的眼神随着她的手扫过,又迅速移开了。
平安正带了人端着食盒进来,打破了这瞬间的尴尬。只见来人将木炭炉点上,将黄铜锅放在炭炉上,又将另几样菜摆好,这才退下。羊肉锅子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起泡来,鸡汤鲜美,河虾鲜嫩,南边的藕炖了排骨变得软软糯糯,都是冬日时令的菜,看得人食指大动。
袁澄看顾观月吃得开心,一道一道夹给她,自己反没吃多少,顾观月问他:“你怎不吃,只顾着我了。”袁澄便道:“只因秀色可餐。”他是真这么想的,原来这四个字确有其事,若没经过是体会不到的。
顾观月不料自己又被他调戏了,因他说得认真,忍不住笑了,领了“秀色”二字。
这顿饭吃过,人就暖和起来,两人喝一会茶,说些没营养的话消食,便起来去骑马。
顾观月这会儿倒认真学,袁澄在她旁边小心护着,又帮她牵着马跑了一圈,指教她:“你站着些,若总是坐着,晚上回去,大腿根里要疼了。”说着呼吸微滞,假意咳嗽一声,迅速掩过尴尬。跟小娘子说话,还是要含蓄些。
顾观月不知他细微心思,认真抓着辔绳,试着站起来,果然腿要舒服些,于是照着他说的,磕在马肚上,让马儿慢慢跑起来。
半下午,她终于能自己小跑一圈了,高兴得不行,只是腰酸腿疼,最后只能在袁澄搀扶下下马,缓缓再地上走了一阵,才稍微好些。
因冬日天黑得快,她便要赶着回去。袁澄依依不舍送她到官道上,她站在车下与袁澄说:“过几日我去小直巷,给吴家小侄女过满月,再进了腊月就出不来了,我们花圃上要忙着关账过年。”说的是凤霞吴恒刚生的女儿。
袁澄便道:“吴兄家满月酒我也去,到时看能不能见面。腊月底你总要来县里,或采买,或去李家,我一直在书坊,你那时空了便去我那里歇脚,我总等着你。”
顾观月登车,钻进车厢,忽探出头来说:“你过来,我有话说。”
袁澄便走近了,靠在她车门前,被她一下亲在腮上。
他愣在当地,听她喊道:“时鸣,走了。”目视车马远去,慢慢抚上自己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