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申时半蹲在地上安装鞋柜，白旅窝在掉皮的沙发里看手机，看似认真实则什么也没看进去，时不时斜眼看看申时。

她倒是认真，几缕头发溜出发圈从耳后滑到面前晃晃荡荡也全然不受影响，更是没有之前奇奇怪怪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你喜欢这个工作？”他忍不住问，语气却故作轻松随意。

喜欢这个工作，申时停下手，盯着手里的木板，喜欢这个工作吗，她没想过。

从小看着父亲做，自己不知不觉中就会了，奶奶不让上学之后自然就干起这个。

不只是工作，好像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是，自然而然没人问过自己是否喜欢也没人在意自己是否喜欢，久了，连自己也忘记问忘记想，“喜欢吧。”至少不用担心木头会害怕自己，会嘲笑自己更不会禁锢自己，而且身处木屑飞溅的机器声中常常能够忘却所处的世界，获得短暂的空白，空白，她，“喜欢。”

白旅看着她低下的侧脸，阳光打在上面，发着光闪着亮，“申时，我想做个书架。”光和亮照亮这间灰突突的房子，也渗进他心里的缝隙。

申时回过神转身，“好啊。”她即使开心也难解紧锁的眉头。

“这次要收钱。”

申时转回头，头又低下，眼神黯淡，轻轻地说，“当然。”是要划清一些，“一会儿我先量个尺寸。”刚好工具包里有卷尺。

“好。”

白旅继续窝在掉皮的沙发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屏幕渐渐变暗，变暗直到黑掉。他心里一直在想她紧锁的眉头，感谢上天让他看到。

申时拿着卷尺跟在白旅身后。

他在房子深处的一扇门前停住，“有点乱。”回头笑着说，带着点紧张。

这是他的书房，还从未让别人进来过。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不敢也不奢望能与人分享。

白旅攥紧门把手向下一按，门同他的心一起敞开在申时面前，“请进。”后背紧贴着门像个被罚站的小孩。

书房和客厅一样没有刮大白，窗帘紧闭，窗前一张桌子，上面一台电脑，一盏台灯，下面一把椅子，然后满地书籍，一摞一摞像西北荒野里风筑的雅丹。

申时工作时从不多看客户家一眼，多余的话也不说也不被允许说，今天亦是如此。

“要做一面？”扫了一眼地上的书没带任何情感，“还是三面？”看向靠门而立的白旅，而他还在紧张的情绪里。

“你决定。”本也是临时起意。

申时微微点头，“那先做一面吧，以后~”她想到一些事情，“还是做三面吧。”

“好。”

他刚应答，申时已经开始量尺寸。

“靠墙的书我要挪一下。”

说着申时将卷尺随手放到一旁弯腰搬书，白旅弯腰迎上去，“我来。”

“不用，没关系。”她已经挪动放好，拿起卷尺蹲在地上先量底部。

白旅捞了个空，直起腰搓搓手，眼睛扫视一圈后开始默默地将其他碍事的书挪走。

挪完双臂撑着桌面，臀部倚着桌沿休息。

她倒是认真，上上下下忙着量尺寸，忙着用手机记录数据，自己的忙碌全然没有影响她半分，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自己就是这屋子里的空气。

“咳。”白旅故意弄出声音。

申时完全没有听见。

白旅两条长腿叠来叠去，不再出声，想起申时初遇自己时的热情，果然都是骗人的。

申时收起卷尺。

白旅立刻从桌边弹起站直，“完事了。”

“嗯。”点点头，“还有颜色。”

“我觉得鞋柜的颜色就挺好。”

申时顿一下，“好。”他能喜欢，她挺意外，说起来今天的白旅与以往大不同，不仅不躲着自己还温柔了许多，可惜~

“申时，加个微信吧。”

申时看见伸到面前的手机回过神，“加微信？”

“嗯，付定金给你。”

“完工一起给吧。”

她不想加微信，要划清一些，是的，最后是要划清一些的。

白旅看出她不情愿，坚持要给定金怕她会像上次一样跑掉，强硬不得，“我过段日子可能要出趟远门，送货时好联系以免你跑空。”

“那给你电话号码吧。”

“这有什么区别。”

是啊，有什么区别，白旅说出口之后也在想，电话号码肉垫那里应该有，他为什么非要加微信。

也是后来白旅才明白，比起一串数字，微信更有魔力，拉扯内心的魔力。

反复放大头像，反复打开输入框，反复编辑又反复删除，独自完成人生所有的小心翼翼与紧张。

而申时也是后来才明白，比起一串数字，微信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