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
的行李并不多,大概也就两件旧衣裳,一支烂笔头,画满符咒的黄纸,两卷破书等私物。
看着那补丁叠摞的外衣,又想起早上老道一身体面的行头,不知天上那位看到这一幕该作何感想,反正我是有点想将他暴捶一顿。
趁杏子将物品归笼到一起,我背着手在客房四处踱步,这里还残留着些许不可言说的味道,像是久病将死的牛马散发出的酸臭味。
回想起那老道红润的脸色,不应该啊。
心里发毛,也没什么头绪,顺手翻检行李,拎起那两本书,一本讲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狗屁不通的伦理纲常,一本固基培源的道法要领,里头还夹着张纸,写着人剑合一的心法。
如此倒是蹊跷。
但凡是有点资历,都能看出小天孙,也就是桑染资质的优越,怎么会十二三岁的年纪还在看固基培源的书,既然还在固基培源阶段,又何需人剑合一这么高深的心法。
那老道在饮食起居上苛待,精神上荼毒,道法又不会教,不是蠢就是坏。
我撇了撇嘴,将书扔回去,却从里头掉出个物件,拾起来一瞧,是个簪子。
簪子由墨玉雕刻而成,一端镶着圆形金兽面,样式古旧,是个老物件儿,颠在手里并不沉。
昨日的桑染,身边统共两样值钱的东西,一个是手中的宝剑,另一个,便是发间这墨玉簪子。
杏子弯腰将桑染的衣服摊在床上,剩余物品皆归置在上头,打算折起衣裳四角叠成个包裹,塞进随身携带的花布包里,抬头见我拿着簪子苦思冥想,便摆出一张嫌弃的脸,“咦”地一声拉出怪怪的尾音。
“怎么了?”
“这簪子看着怎么这么晦气。”
她皱巴着眉,向后退了一步,就像看到什么污秽之物。
这位乌鸦托生的小神婆嘴巴跟开过光一样,我不得不仔细审视手里这玩意儿。
墨玉不甚通透,玉质中飘满黑沉沉的棉絮,看不清个所以然。走到窗边,对着阳光再三打量,终于发现簪子镶金的那头似乎更通透一点,里头似有文章可做。
金兽面与玉石卡得十分紧致,难得的金镶玉工艺,却使在并非上乘的墨玉上,更加古怪。
杏子丛荷包里捡出一根针递给我,我对着阳光挑动那兽面,起初艰难,松动后渐渐能将针尖塞进缝隙,这便逸出一丝奇怪的味道。
我俩对这味道都不陌生,杏子又是嫌弃。
“阿樱,这么小的簪子里怎么会生瘴气,恶心死了,那小道士怎么把这腌臜东西戴头上?”
哪个好人家的孩子会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又戴这么古怪的镶金玉簪,定是那老道士所为。
“里头像是被下了禁咒。”我道。
“禁咒为何会生出瘴气?”
杏子求知若渴眨巴着眼,作洗耳恭听状,惯得我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又蠢蠢欲动了,我清了清嗓子,为她指点迷津。
“禁咒之所以被禁,多是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法术,操纵怨恨仇煞等死能量以达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封印在这毫末之间,时间久了便酿出怨瘴,因此恶臭难当。”
我也怕不吉利的东西沾到身上,便将簪子压在桌脚下,找了根棉线缠在兽面上,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使劲一拉。
果然,随着兽首被拉开,一股黑烟“砰”地一声炸开,一时整个屋子臭的跟猪圈一般。
杏子急着开窗,我急着锁门。
“完了完了完了,老板娘若知道又该骂死我了,待会儿咱别走正门,跳窗走,不然吃不完兜着走。”
“切,你怕她作啥?又不能真吃了你。”
杏子趴在地上,将蹦到床底下的兽面捡回来。
等到黑烟散尽,才敢去拾玉簪,里头的确有条狭窄的空隙,用针尖挑出个纸条来,展开一看,却是谁的生辰八字写在一个人形纸符上。
“巫诅符?”
“不对,是替身傀儡符。”
杏子凑过来念道:“庚子壬午丁丑庚戌,今年三十有六了,谁呀?。”
“未必三十六,没准九十六。”
翻过纸人,背面写着黄白游三个字。
“谁叫黄白游,他的生辰八字怎么会写在替身傀儡上,阿樱,这是啥?”
“像是个……李代桃僵的转圜咒。”
心间猛然一紧,这么个恶毒的玩意儿,偏偏出现在小天孙头上。
“转圜咒,转圜什么?”
“一般说来不是气运,便是寿岁。”
“偷天换命?”杏子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昨日那小道救我的时候便带着这老气的发簪,原来是有人想要偷他的寿命啊,阿樱,不会是那个老道吧。”
原本也只是怀疑,可经乌鸦嘴这么一说,一般都得成真。
人间寿岁无常,福祸相倚,偷天换命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要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