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即使我醒着,被那贼人弄晕,也不过一个响指之事。
大抵本仙子只是一背锅的。
再者说,三千世界如恒河沙数,上清境外尚有太清境玉清境,九重天下亦六重天三重天,三重天下是四海八荒,魔域毗连妖界,疆域辽阔,冥界幽深,藏于忘川之外。
相较之下,人界只算得上弹丸小地,他们怎么确定小天孙会不偏不倚流落到人间来?
即便流落人间,九州云野人烟浩渺,凭我这凡人之躯,想找到天孙,跟大海里捞针有什么区别。
怕也只是整我的托词。
既没个方向又毫无线索,我只能随遇而安,先过上十来年安生日子,以抚慰内心的创伤,左右对天上那帮人来说,也就半个月的光景。
可就是这么巧,小天孙出现了,出现在我投胎转世的大千山石头村李家大院西边的小妾房里。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似有一丝想念,一丝欣慰,满腹愧疚终于落地,一缕辛酸难以抬头,还有——
还有,将要握紧的荣华富贵烟消云散,宏图霸业还未启程便夭折,不见天光的理想转瞬尽空,未完成的心愿就此终结。
认命吧,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我是再也当不了叱咤风云的巾帼将军,做不了机关算尽的女中诸葛,没法去南边买个庄园看小桥流水,也不可能成为某个劫富济贫的江洋大盗。
我该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去了。
坐在院子里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抛去了那些无用的念想,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越过小池走到西院,推开院门,里头静静悄悄,鬼气都攒这院墙之内。看来杏子已将四周封印,以免怨瘴伤人。
结界完好,说明杏子小命尚在。
正打算登堂入室,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从里头走出了个清冷少年。
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形消瘦手脚细长,穿着件不合身的道袍,襟口锁骨悚立,仿佛一道横起的梁木支起底下空空荡荡的衣摆,教人忍不住去思量,这身被浆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底下,会是怎样瘦骨嶙峋的身体。
他轻轻跨过门槛,走到廊下,炽烈的日光越过屋檐撒在他苍白的脸上,脸颊处凹陷出一片晦暗的病气,乍一看,似个倒霉的伥鬼还于阳间。
不禁呼吸一窒。
记忆中的小天孙身高不过四尺,奶呼呼的脸盘犹如蟠桃园里的仙桃,身形圆润饱满犹如刚剥开的荔枝,怎会是这副害了痨病的模样。
许是我认错了人。
却见那伥鬼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墨瞳如烟似雾,与我四目相对。
那是属于少年的面庞,颧骨和下颌刚刚长开,眉峰与鼻梁错落均匀,棱角潜伏在薄薄的皮相之下,眉眼俊秀薄唇分明,隐隐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青涩。
这皮相虽上乘,却有八分与小天孙是毫不相干的,可剩下那两分,竟巧合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眸子,黑得仿佛能吞没一切,却又总是浮着一层渺茫的雾色,伸手拨不开,抬眼看不明,教人心里揪着慌。
我在他跟前守了三千年,尽管他此刻并未以本相现身,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小天孙看着我,神情似乎有些讶异,还带着些戒备。
哪里不太对,一时又说不清楚。
四下无人,我对着廊下之人拂衣跪地以手抵额,全了大礼。
“属下拜见青君。”
却见那人眉头一抬脚底一滑,反向后退了半步,张口结舌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浑身一震,猛然抬头,对上那张模棱两可的脸。
青君他!咋还张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