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四)
鹅黄衣裙,眸光黯然一瞬,抬首吩咐道:“刚好,你给我寻那件绛红的襦裙来吧。”
拂云抿唇一笑,打趣道:“公主不是一向喜欢鹅黄吗?怎地这两日总是寻旁的穿呐?奴婢还以为,它们被关在阁中,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呢!”
“要开春了,桃红柳绿时,自然要穿得应景些。”
“依奴婢看,公主才不是为了应景,怕是......有了心上人吧?”
“让你乱说!”
持盈佯愠,抬手去与拂云打闹,看她嬉笑着跑远,收敛了笑意。
她自幼便喜欢鹅黄,如春日里的迎春,显得生机勃勃,入宫后,见季珣的衣边也常着明黄,就在心底暗暗把它当成两人不为人知的默契。
渐渐地,便成了选衣时的习惯。
纵然后来和亲北燕,也不曾更改。
可她如今要亲手斩断她与季珣的牵扯,能改的,便都改了罢。
换衣裳的时候,拂云对着她拍马:“公主其实穿红色也好看!从前奴婢只觉得二公主骄纵跋扈,才喜欢张扬华贵之色,如今看公主穿,倒不这么觉得了,只觉得明媚可人!”
“这话在清凉殿说说就得了,二姐姐是陛下亲生,我终究比不得,当心给自己揽祸。”她蹙了蹙眉,小心交待。
“奴婢当然知道啦!不过,奴婢曾听宫人们八卦,二公主喜欢穿这些艳色,是因她属意贺公子。贺公子喜欢春日里花团锦簇,曾在诗会里以海棠为题,夺过头筹呢!”
“贺公子?可是贺九安?”
“正是呢!”
持盈若有所思。
她昨日穿的也是粉红。
没想到误打误撞,倒碰上了贺九安的喜好。
她忽地想起昨日里见他已近黄昏,正是宫门落钥之时,便问拂云道:“对了,贺公子昨日是不是没回府上,宿在太子殿下处?”
拂云想了想,道:“似乎是。”
“这样,你去给我准备些木瓜来。”
“公主要亲自做什么吗?”拂云疑惑道。
“嗯,做道小食。”她笃信地点点头。
*
持盈提着食盒,走在通往东宫的宫道上。
心下思忖,若是昨夜贺九安看了那句诗,今日再加上这道爊木瓜,也该彻底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她往东宫去,免不了要碰上那人。
届时这爊木瓜,是分他,还是不分?
罢了,她不是小气之人。
若是不分季珣,待他格外疏离,反倒容易被他看出破绽。届时,他若知道她已窥见未来,保不准把她当妖孽。
反正他一贯讨厌她,以此为借口,把她驱逐出宫也说不定。
持盈深吸一口春日清晨的露水气,加快了步伐。
季珣与贺九安刚下早朝,一同回了书房,便听宫人通传持盈求见。
季珣想起昨夜那封信,轻轻捏了捏指腹。
“让她进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却没见往日里熟悉的那抹鹅黄,只见她穿着九安喜欢的绛红衣裙,提着食盒,小心放在了案上,朝他一福身,显得有些拘谨。
“皇兄安好。”
转身时,又如释重负般冲贺九安一笑,雀跃道:“九安哥哥好!”
季珣闭了闭目,转头看向雕花食盒。
“里面是何物?”
“哦!”
她应了一声,忙去打开,只见其间是两碟爊木瓜。
“昨夜误了九安哥哥出宫时辰,持盈特做了些点心,以赔不是。”
季珣是看了持盈的信的,眸光落在爊木瓜外层均匀油亮的糖衣上时,当即想起了诗经里的另一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好,好得很。
她如今便如此急不可耐,想求贺九安一个确切答复吗?
可季珣不知道的是,贺九安早已把这句落在了那纸信笺上。
贺九安凝着面前的爊木瓜,眉目间浮现一缕意外的惊喜之色,而后轻轻笑了起来。
持盈默默打量他,发觉他笑起来的模样并不比季珣逊色,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自成一派少年意气,不似季珣的刺骨凉薄。
他自大袖中拿出昨日信笺,递还给持盈。
“公主,臣恰巧附了句诗,还望过目。”
“等等。”
持盈正要接过,一道清冽嗓音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循声看去,只见季珣正盯着那封信,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两人之间流连。而后向她走近一步,连着贺九安那封信与他袖中之物,一同交到了持盈手里,眼底蕴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却只化成一句令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持盈,你昨日把它落在东宫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