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白蟒
海赤罗单手扣住跑堂手腕,吃痛的跑堂安静了不少。为跑堂诊完脉,他顺势为店家诊脉,道:“老人家你气血亏虚,不好再过度操劳了。”
店家忙问:“我儿呢?”
海赤罗顿了半晌,黑着脸道:“神思恍惚,肾水不足,养着吧。”
为两人诊完脉,海赤罗扭头就走。越朝临走前丢下一块碎银,余光瞅见店家搂着跑堂瘫软在地,望向碎银的方向眼底涌出了泪。
海赤罗向僧舍的方向越走越快,虽然越朝迈动长腿能跟上,但她还是拉了把他示意减速。瞧着他脸色冷的掉渣,她纳闷道:“你也怀疑明娘有问题?看你这方向,是准备找不语和尚直说吗,我劝你先不要直接问。”
海赤罗紧咬着槽牙,道:“你可知那两人是什么毛病?”
越朝回忆海赤罗方才的诊断,理解转化道:“劳累过度?肾亏?”
“那老丈伤气损神不提,他儿的脉象是……采补过度,丹元不稳,肾精空虚。”
“不就是肾亏吗?”
“我没心思同你说笑。”海赤罗近乎从牙缝处挤出字,怒道:“我倒要亲眼瞧瞧,那明娘究竟是何方妖魔!”
“哎,你等等。”越朝再度拉住海赤罗,怀疑问:“你就打算这么直接打上门,揪着明娘领子问她?”
“是,可以放开了吧?”
越朝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反问:“你不查查你那同道不语和尚是不是帮凶?他不知情,明娘真有问题,你们二对一也就罢了;要是和尚都有问题,你打算一对二?甚至你还不清楚对方有什么底牌?”
海赤罗不发一言的盯着被拉住的手臂,沉默半晌,道:“不是一对三就好。你若不愿跟来,便自去吧。”
“有时你的嘴真让人生厌,小心我去帮明娘让你一对三。”越朝不爽的收回手,不再拉着海赤罗,她漫不经心的刺道:“你其实最初在想,若和尚帮明娘,你还有我帮你对吧。”
海赤罗本要走,越朝一句话又惹得他驻足:“……”
他似乎,潜意识中的确是如此觉得。
“无言以对?”顶着明娘温柔似水的面庞,越朝环胸往旁边倚靠,半点闺秀风范全无的平静阐述道:“小红啊,你不对劲。我虽不怕冒险,但那是在没有更好办法的前提下。要我帮你也可以,但我要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沾了这事不……”
“我为何要告诉你?”
相处月余,海赤罗虽然有时冷傲待人,言语交谈时爱答不理。但越朝还从未见过他粗鲁打断过别人。
大声打断越朝的海赤罗,背过身,垂眸反问道:“你又何尝未曾解释之前沾染妖气的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又……”
何必要信你。
海赤罗最后五个字还未出口,便被越朝一脚踹了回去。
一记扫堂腿横扫海赤罗腰子的越朝,一把撕扯掉障目符,当街露出真颜——幸好洪泽镇清冷寡淡,街上暂时无人。
海赤罗却顾不得要求越朝遮掩,捂着腰侧痛得蹲下了身。
暮色昏沉,青皮华发的高大精怪拎起站立不稳的道士,扯着衣领将痛出冷汗的道士高举过头。她半眯亮银色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讥道:“海赤罗,是谁求着信我从士林跑回村看顾?当我看不出你因我是妖是怪,你心有防备?你带我在身边,有不放心的因素吧?”
海赤罗满脸“果然如此”的惨淡模样。半晌,他抬手欲取怀中符纸,“是那个接触你的妖怪跟你说的?”
“是你让我看到的。”
越朝一把将海赤罗丢开,眼瞅他调整身形平稳落地,眼瞅他迟疑着掏出黄符纸。
越朝粲然一笑,挑衅的勾了勾手指:“乌骓说你不可尽信,真气中隐含妖性,我本来没在意的。但此时我倒要看看,你是身负妖血,还是杀妖太多被诅咒了的倒霉蛋。”
听到“妖性”二字,海赤罗瞳孔猛然缩小,捏皱了指尖的符纸。
沉默许久,他低下头,哑声道:“妖,不可尽信。”
越朝摩拳擦掌,捏得拳骨嘎嘎作响。
“人,亦不可尽信。”海赤罗扯散发冠,乌黑的长发倾斜,遮挡他的神情。他声音微不可闻道:“我之所以心神失守,是因我母亲——”
“她,死于采补。”
“死于人手。”
原来这是才海赤罗始终游离在世俗外,按师门要求斩妖除魔却又对妖鬼精怪态度矛盾心存柔软的原因?
比起妖,海赤罗更怕人。
比起善恶分明的妖,他更不知道如何清楚划分善人、恶人。
越朝哑然半晌,抬手一拳敲到海赤罗头顶:“小红啊,听说打破社恐的最好办法,是拳拳到肉的约个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