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外婆这几天她极不舒服，极不安泰，极有心思。就像往日，谁都知道，这人，生不认魂，死不认尸。人死了，没有了身体，没有了肉身，没有了活，就不是了人，是鬼。这鬼吗，是一怪物，是一异物。有人说画鬼容易，画人难。说的就是这东西，这道道，这事事。这鬼嘛，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鬼是不吃早餐的，不吃中饭的，有时，鬼还可以不吃晚餐，能饿很多天。但是，桌子上有了鱼，有了肉，有了白白的米饭，迷人的酒水，鬼还是嘴馋，还是流涎，想吃点啦。心里有诚的人士，就会搁一双筷子在饭碗上。这饭碗里，盛一点点饭，夹一点点菜，在饭前，在这时，还应该烧两支香，往四周拜一拜，往这桌上拜一拜，拜天拜地，拜和气，拜天拜地拜有吃，外婆啦，您吃肉啦，您吃鱼啦，您保佑我们家业兴旺，五谷丰收，事事如意啦。外婆外婆您吃饭，您吃菜，鱼有刺，您慢慢吃，慢慢嚼，别让鱼刺刺了您的嘴巴，卡了您的喉咙。您要让我们年年有余，年年有肉，外婆啦，外婆，还有外公呢，还有左右四邻的有名的，没有名的都来吃饭吧，吃菜吧，喝酒吧，你们吃了喝了马上回去，别在我的这里碍手碍脚，讨嫌了……如此一席话，如此一波神操作，真会灵，真会事事顺啦。还就是为什么要请前辈，先辈吃饭的原因，上席的原因，坐上桌，吃口饭，来口鱼，喝口酒，有什么难的？吃饭嘛，不就是多放一双筷子的事情。这事嘛，这人嘛，自然是有求必应，双联合璧。这鬼嘛，这神嘛，这外婆啦，又不脏，又不丑，好看着的呢。外婆啊，她又不是真来吃，只心到了，只手到了，说一句，道一声，意思意思就是礼貌，就是道理，就是上传下教的事。偏偏这时的人心，这些的人，忙啦，做做这把戏，如今也是难上难。人啦，现在，心不闲，手不闲，忙。这些细心的事，容易的事，看不见了，记不住了，不说话了，也不往下传了。好像一连两年里，三年五年里，也没有人请外婆这个鬼上桌吃顿饭了，喝口水了。就连这仪式也没有了，这庄严也不见了，就连有这点想法的人，也变少了，也快没有传了。看看这火红的太阳，这明亮的月亮，这太平的每一天，真好哇。外婆在阴间，在仙界，在上界，她就生气了，想，她的这些后人们，一个一个，都把外婆忘记了。外婆曾今抱过你们，亲过你们，爱过你们。这爱，外婆如爱外婆的眼睛，这爱如爱外婆的手指，手指尖，手指长，根根是手指，根根都是外婆的肉，根根，外婆都喜欢，都看重，这些崽，这些孩，这些娃，这些毛毛头，外婆看见你们就乐开了花。有了你们外婆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呢。外婆特别喜欢娃，外婆喜欢你们呢？外婆时时还想你们呢，你们就不想外婆了？外婆真的死掉了，不活了，不是，外婆在，还在，真的在。你们忘记了外婆，你们就不想想你们过去是从哪里来的娃，是从哪里来的人，连的根，又是从哪里发的芽，长出来的叶，你们都是从外婆的手上过来的娃娃。也是从外婆的心里住过的娃娃，大娃娃，小娃娃，你们都是好娃娃。你们有了饭吃就忘本，有了鞋穿，就忘脚。不想外婆，哼，外婆，有你们好看的戏，有你们好喝的水。水漫金山寺，水漫长江道。让你们试试，这事，这道，这场景。吔，这在埋梗，这在埋情。外婆想想这些就来劲，就来气，就跳脚，就想发脾气，来火气，不安然，不好办，纠结，难搞。本来呢，说实际，讲真话，外婆睡在泥土里，也蛮好，上有被子，下有炕，冬天热火，夏清凉。一个窝，一个坑，好舒服，好安然，好地方啦，风水宝地，好得很。没有想到这时的外婆也外婆，她冒着风险，冒着危险，慢手慢脚的外婆从地的深处冒出来，她想出来，出出气，伸伸手，抬抬脚，活动活动筋骨嘛，看看这熟悉的地方，她喜欢的地方，她挂念的地方，哪些娃儿们，长的怎么样了。外婆看你们来啰。阴暗的天，会下雨的天，这天气，这时候，就是外婆出来玩玩的时候，出来看看的时候，顺便，外婆也要带点东西走，不能空空的手来，又空空的手回，这样一来，不是太没有意思了，太没有想头了。外婆这一次搞事，出来，她很不顺，很不好，外婆看见了怪事。这怪事嘛，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也是鬼事啦。这时的外婆看见了一个落水的小鬼，她在茶树下哭的死去活来，哭的要多伤悲有多伤悲，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哭，她不该这样的到这里来。这事情，不该这样搞嘛，这样让她死嘛。她哭她为了一条小狗，小狗快沉入水中的时候，她跳进了水塘，把小狗狗用力摔上了岸，这小狗狗离开了水，脱离了危险，它爬在岸边，发抖了，发呆了，也流泪了，吓哭了。这小狗狗被她救了起来，她自己，却被水淹死了，沉入水底，成了鬼。后来，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有办法，她自己又从水中浮起来，在水面上打漂，打转。这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为了救一条狗落水的，跳水的，被水淹死的。这时的她，看见狗掉入水中，多么可怜，多么不幸，她若不救起小狗狗，她就不是人了，她就不是孩子，不是这颗天上的星星了，星星为什么会发亮，这是童心，这是爱心，这是亮晶晶的星。所以她见了狗狗落水，她要救救小狗狗的命。她这一伸手，她自己失了足，失了手，落了水，丢了命。狗落水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