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暗红色的长袍坠在脚腕,每走一步缠在脚腕上的金环便叮当相撞。
他不耐的蹲在地上,即使是地冻天寒的雪山,光着脚的他也没受过丝毫影响,洁净热烈,他用五彩斑斓的金丝勾起的扇子挑起少女的脸,算不得温柔,语气恹恹:“喂,你知不知道我出手救了你可是要被抓去惩治一番的,又弱又蠢的女人。”
宋曜灵眼睛抽动一下,眼前全是血色,却也被他华丽的装饰亮得清醒一瞬,北辰面色勾着精美得赤色花纹,在桃花眼尾之后闪着细碎得金光,头上如鹿角一般的装饰,角中缠绕这紧密相连,或松垮垂下的红线,隐入编着精细小辫的乌发之中……
宋曜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量,她紧握着北辰的手腕,道:“救救许……逸舟,求你。”北辰被惊住,他挣了两下却没挣开,疑惑道:“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北辰拍了拍她的脸,嗤笑了一声,听见她道:“雪莲。”少女嘴中反复念叨着“雪莲”二字,北辰意念一动,方才在神兽嘴中的雪莲便到了少女怀中,少女手无力的垂下,北辰得以解脱,看着少女顽强的样子,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可欠我一条命,可要活到还了我才行。”
北辰站起身,身后显出了几个穿着玄色重盔甲的士兵,他们虽气质冷峻,可见北辰转过身来却齐齐恭敬异常,领头的弯着腰,是与气质截然不同的语气:“殿下,您该回去了。”
当事人摇摇扇子,不屑道:“你要抓本君去领罚?领谁的罚,嗯?”
士兵抬眼瞧了一眼北辰身后,叹口气,苦口婆心道:“殿下,咱们回去吧,神族来人也不敢将您怎么样的,别在人间乱逛了,您看这事,让天君也不好做啊是不是?”
北辰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女,一甩袖子便消失在了原地,那群士兵见他走了也是忙不迭地高兴,谁也没管地上躺着可能会被冻死的半死不活少女。
但是却在他离开后,少女乌青的面色竟然逐渐红润,逐渐睁开了双眼,眸中金亮如日头一般闪耀。
这是他与宋曜灵的初见,北辰看着腕上精细编制的红绳,是否在很久之前两人的命运就被未可知的力量相连在了一起,紧密缠绕,永无止息。
这股力量是什么?
天道,系统,还是女娲,邪神。他闭着眼思索……
他本被天帝娇纵惯了,又因为自身天赋异禀,即使不是勤奋修仙的,实力也是天上数一数二的好,从小长得便俊俏近妖,嘴又甜,天帝向来是对他无有不依的。
从前闯了什么什么祸端,砸了某个仙君炼丹的炉鼎,烧了某个仙官的神殿,至于人间久久没有人才出现,又或者酒醉下逼着其余的仙君乱点鸳鸯谱,那人又错把许多人的红线连到了一处……
这都是天上的祸,天帝自然能够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可这次不同,干涉了人间因果,便是大错,天道要出手惩戒。
北辰被带到了九重天下,炼狱之中,时间只会夺走人的生命,对于神仙来说,两年其实很短,但就是这样短的时间便将北辰浑身的骨头都打碎,重新长了一遍。
如果说北辰曾经是张扬放肆的不计后果,那么他从炼狱出来后就变得内敛了许多,懂事成熟了不少,他老老实实地做了仙官月老,梳理之前乱成一团的红线,北辰将骨子里的桀骜隐藏,只在不经意时才会释放。
他变了,却也没变,他更加小心地探查神族的秘密,直到被女娲传入神宫,他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的早就暴露于他人眼下。
北辰心思细腻,怎么会不懂女娲话语之间的威逼利诱,不过他看见了水镜中的宋曜灵,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自己在雪山之巅救下的女孩。
彼时他年少,自认从不做后悔的事,却又在炼狱之中的无尽痛苦中反复问自己:你后悔吗?
后不后悔救下那个不自量力的女孩?
这近乎成为他的执念,日日夜夜都在梦中,痛苦的清醒中折磨自己,他在记忆中描摹女孩的眉眼,回忆她濒死的神情,因为求生一般念叨着的嘶哑,太痛了,无尽的火炉,融化肉身的酸液,在他不停的死中,他想:或许我应该后悔的。
若是没有多管闲事,他何须受这种苦。
但是在每一次的生中,他想:我为什么要后悔,难道就因为这样的折磨?我就要因此后悔我遵从本心的决定吗?
不悔,死在这了,也不悔。
直到再一次见到她,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坚韧挺拔的常青树,北辰道:“好。”
我接近她,换取我所寻求的真相,我接近她,看着曾经自己受苦救下的女孩成为你神族遮掩颜面的工具。
北辰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恨不得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脸上的殿下。现在的他,或许是因为炼狱的磨难,即使心里一万个草泥马,面上仍然可以恭顺温和,他封了法力下凡,被鬼新郎抓走,与村民们一处等待着宋曜灵的到来。
我接近她,只是因为我想再护着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