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佛莲（九）

“后来，梵一死了吗？”阿羽问。

一行人用隐身术在春风谷中逗留了许久，现下终于明白风榴花的心魔所在了。

李之宴探了梵一的脉，道：“他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梵一确实没死。

他活着走出了春风谷，路上听说了他去往缥缈山这段时日春风谷外发生的事情。

风榴花本来就不是普通凡人，因此她凭空消失，兴许是不愿在凡间逗留了。

梵一往好的方向想。

他回到了无刹海边的皈空寺，脱下了道袍，开始日复一日地抄经书，并非蘸墨抄写，而是沾血。

梵一并非一心求死，他每隔七日取一次自己的血，碗上盖一片长生叶保持血的新鲜，而后蘸着自己的血抄写经书，抄好后再用长生叶盖住，书卷上的颜色鲜艳不褪。

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无刹海的潮水涨涨落落，除了用血抄经书，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缥缈山回来，他的身体便大不如从前，常常染病，以至于恶疾缠身，整个人也愈发的消瘦。

同时，他的身体支撑不起他如此采血，他的面色日渐憔悴，眼眶都凹陷，下巴上甚至蓄起了胡须。

夜里，伴着香灰盒上焚香袅袅竖起的青烟，梵一点了蜡烛，跳动的火焰照亮了他手边写满了红色字迹的书卷。

一太阳，一片海，一尊佛。

一月亮，一寺庙，一豆灯。

这是梵一最后的生命中每日的光景。

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用颤抖的手顺利地抄完了经书的最后一个字，同时，碗里的血也干净了。

他走到菩提树下，跪坐，慢慢闭上了眼。

再也不会醒来了。

而风榴花，作为以风神和花神心头血炼化而成的圣物，在沉睡了三年后再次醒来。

她本不该再次化而为人，但由于心中执念，她重新化为了人形，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神性。

她成为凡人中的风月女子，建造了东风楼，在此销金窟中跳舞弹琴。

牌匾上“等东风”那几个字的具体意蕴，也就不得而知了。

……

“这便是风榴花的过去。”

沈景疏叹道：“阴差阳错啊，天命如此，当真可惜……”

李之宴却道：“世人常将遗憾归诸天命，叹天道无常，然天道可破解，人亦可胜天，归咎天命，乃是懦者所言。”

宁长安“啧”了一声：“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羽摇头：“我觉得李之宴说得很有道理，”她看了眼李之宴，继续道，“就算他二人见了面，也会因为很多原因走向此等结局的。”

“只有打破命运的桎梏，才可以自由啊。”阿羽眯起眼望着东风楼的牌匾，“我们既然找到了风榴花的心魔所在，无非就是此段过往，我们将事实一一告知不就好了？”

“可是以风榴花现在的神智，恐怕我们一提到‘梵一’，她就要哭泣了，什么也听不进去。”辞竹道。

“经书。”阿羽和李之宴异口同声，说完后二人对视了一眼。

梵一抄经书，可经书上的内容，他们都没有近距离看清楚过，但既然让梵一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必然不是普通物件。

一行人找到梵一放在佛像下的经书，花费了沈景疏和李之宴足足一个时辰动用术法，才将梵一抄写的经书尽数搬了出来。

辞竹画阵，几人回到现实时空中。

现实不过过了三个时辰。

风榴花在厢房中昏迷，阿羽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唤醒。

风榴花缓缓睁开眼，眼里的迷惘一点点消散变得清明，她回过神来，正欲再攻击几人，宁长安将她按住，再是神力，也挣不过宁长安力大。

李之宴和沈景疏结了阵法，将梵一的经书传输过来，空旷的厢房中登时堆起一座小丘，间杂了不少绿油油的长生树叶。

“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有心结，我们方才弄晕你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当年的事情，真相其实并非你所见。”阿羽定定看着她逐渐变得诧异的眼，“梵一，他来过春风谷。”

“不、不……”风榴花拼命摇头，发髻都有些散乱，她不信，她不信！

梵一他分明就是个骗子！

“别乱动！听她说完。”宁长安加重了按在她肩上的力量，半露的香肩出现红色的指印。

“梵一并非欺骗你，你见过凌霜道人，凌霜道人离开春风谷后，身上的奇毒发作，他很快就要死了，消息传到了梵一耳中，他为了解道人的毒去了缥缈雪山。”

“缥缈雪山，仙人攀登便要颇废些灵力，何况梵一一介凡人，而当时，他为了给师父诵经，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心力了。我是修士，可我也想不明白，在那样的地方，他是怎么支撑了那么久，竟然还能活着走下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