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
李时居微一怔愣,心中涌起淡淡的不快。
她从前听哥哥李时维提过,那会在国子监中,因为武德侯之子的身份,自然个个为人友善。他因为要进宫给皇子侍读,在国子监待不了多久,便没进内班,更没住在国子监的斋舍里,但是每每下课后,同窗们总是会拉着他一起吟诗作对,针砭时弊。
对于别景福,李时维的评价也实属上佳,说他虽然不是京中世家出身,但是为人处事十分沉稳有主张。
结果武德侯一家今时不同往昔,在别景福口中,李时维俨然成了一个反面案例。
再加上她和武德侯一家族亲的身份,李时居终于明白了,先前拜师时,别景福为何始终一副似是而非的模糊态度,爱答不理的。
怀璧其罪,或许在勤奋苦学才走到今天的别景福眼中,李家人与生自来的意气风发和广阔学识,就已经是种原罪了。
仰头看着那人略带鄙夷的嘴脸,李时居没有将心头怒火发泄出来,她只是淡声道:“别司业若是对我表兄心怀不满,烦请亲自去告知他本人……”
别景福哼笑一声,疾步走到她跟前,手中折扇收起,毫不客气地点在她面前的桌案上,“谁不知道武德侯之子叛逃出京了啊?”
“武德侯是否当真有罪,朝廷还未下定论,”李时居强行压抑着火气,“这里是清净之地,别司业在他背后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别景福脸色不大好看,“我是广业堂堂长,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为师对你进行教诲,你竟敢出言辩驳?”
李时居长长叹了口气,一直以为能在国子监当老师,人品才学都是一流,却没想到还有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功利主义者。
她简直为广业堂众生感到悲哀。
也怪自己没有做好背景调查,就稀里糊涂地选定了拜师对象。
“……好。”李时居腾地站起身来,“别司业如此为人,学生高攀不起。”
她长长鞠了一躬,然后在一众监生瞠目结舌的讶然中,大步走出广业堂。
漫无目的地在国子监内溜达了一圈,李时居还是转不过弯来,她现在只想去崔墨处问一问,能不能换去崇志堂或者正义堂学习。
找了块阴凉处的石头坐下,再翻开系统面板看一眼。方才那么一闹,意外之喜是声望略往上浮动了两点,想来还是有人赞同她的话,但是三个任务仍一动不动,像三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人心烦意乱。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想找个正常的导师完成任务罢了,反正学习这玩意,她是可以自己来的,为什么喝水都要塞牙呢。
崔墨不在敬一亭东厢房内,李时居伸着脖子往隔壁一瞧,门微微敞开一线,厢房内光线温柔而明亮,陈定川正坐在案后端坐,垂眸读一本书册。
带着茶香的淡淡气味浮动在空中,宛如那夜马车内暗香浮动,她咽了口唾沫,在廊下踱了几步。
要不要直接走进去,和三殿下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呢?
正在犹豫的档口,一个面熟的助教走从院中路过,看见她便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国子监正在给内班生分斋舍,就剩你没登名了。”
李时居一脸茫然,忽地想起来,是了,方才进广业堂,她是最早到的一个,当时还在纳闷旁人都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她漏了斋舍登名的流程。
心中不由叫一声坏菜,抬腿就往斋舍方向跑去。
她还以为国子监就像大学分宿舍,早早就定好了谁和谁住一间,谁住在哪个床铺。如果别人都挑好了,最后剩下的那一个,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斋舍依着国子监西墙而建,从外面看起来,颇有些年久失修的意味,好在里头还算宽敞雅致,床榻被褥皆是新换过的,散发着干净的清香。想来江德运还是信守承诺,拿了一部分不义之财送到国子监,用来修葺房间。
李时居将斋舍里里外外观察了一遍,欣喜过后,站在地心唇角抽搐,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间很好,陈设很好,处处都很好,只是有一点,这斋舍是——
三,人,一,间。
而且——
洗,漱,公,用。
两名同屋还在房内,因为天热,外衫已经脱去,只着中衣在窗前整理书籍物品。看见她走进来,友善地笑了笑:“你就是李时居吧,我们两个都在诚心堂中修业,比你略长两岁,这斋舍看着破旧,其实住起来很舒适,有什么需要的,不必客气,尽管和我们提。”
李时居尴尬地笑了笑,将目光撇开,作了个揖,“感谢两位兄台……我,嗯,我先出去一趟。”
同屋很好说话,可这斋舍完全没法住!她到底是个女子,每日要裹身子,就算这些可以偷偷摸摸在床上完成,到了葵水来临时该怎么办,她的女子之身很快就会被曝光的。
李时居走到门外,靠在墙上,头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