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骆鸣皱起眉,想了想打字:能接语音吗?
郁霏没明说,就让他等一会,大概过了十分钟,她才主动打来语音通话。
骆鸣接起,听见电话那边似有寒风呼啸,问:“你不在家?”
郁霏嗓音闷闷的,鼻子也在堵塞:“小区里逛逛。”
骆鸣心想,杨舒晴就这么让孩子在冷风里吹着,也觉得放心?
但他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嘴上提,只是叮嘱:“你往避风的地方走。”
“……哦。”
郁霏的反应很迟钝,也能听出不佳的情绪,骆鸣好不容易压下的异样又悄无声息地冒出点头:“你——”
“骆教练。”不料郁霏陡然打断,没了寒风混杂,她的嗓音却更显萧瑟,“我和你说了,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是我讲的。”
他心里疑虑更重,沉声道:“你放心。”
得到这句保证似乎至关重要,骆鸣听见耳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
然后,断断续续的内容乘着不知何时又起的狂乱风声,一直吹到千里之外的他的心间。
合渠镇内,邱雨在家待了一整天。
她不吃饭也不睡觉,围紧被子困在床上。
但……还是好冷。
邱雨缩了下脚,裤腿相蹭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成了此刻室内唯一的声源。
她耳朵微动,身体却没任何反应,只能感觉心脏似被这点细微攥紧,呼吸不由变得短促。
很难受,却没法控制。
邱雨抿着唇,眼睫疯狂颤动,却只能渐渐逼出泪意。
她没法叫停自己的反应,如同无法叫停不断回溯过去的思绪一样。
从进入家门的那一刻起,一切现实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过去。
她与母亲的过去。
邱雨不是没想过,如果母亲不在了,自己会变得如何————是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还是继续面临不知从何而来的困境?她曾无数次的假设过。
可等现实真的到来,邱雨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唯一能攥在手心的,只有两人一同生活过的痕迹。
这间破败却整洁的屋子虽然不曾真正属于过她们母女,却也曾是惊涛骇浪中唯一能给予微暖的小船。
邱雨在这里长大,邱母也在这里变老,每一尺地板每一寸墙壁都留有无数回忆,那是她们曾走过的无数艰难岁月。
母女俩第一次搬进来时,外公已经去世,外婆病重,舅舅舅妈过来探望总是匆匆一瞥,邱母既要照顾父亲又要看顾母亲,一时间焦头烂额。
而作为女儿的邱雨,虽然年幼,也只能将自己也看成是可以扛起重担的小大人,直到后来外婆去世,舅妈发难之前的借款,母亲去市里谋生,她更要学着懂事。
懂事,对邱雨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她的懂事不仅只是要让邱母放心,更要让舅舅一家觉得她极会察言观色——比如,主动在课余饭后去干帮忙活,博取一些让母亲舒心的美名。
正因为如此,邱雨的懂事便建立在她永远不曾拥有的童年之上。
不过那时候,她并不觉得辛苦,无论母亲离得多远,只要想着“放假了就可以去找妈妈”这件事,便总能在一些过分艰难的时刻里捕获些微不足道的慰藉。
邱母经介绍在市里一家职校的女寝当宿管,据说深得学校女生们的喜欢,谁都知道这栋寝室的宿管阿姨人和善好说话,也常常仗义地为学生忙前忙后。
邱雨学校放假了,就会过去陪邱母。
这也是当年舅舅为数不多为母女俩着想的暗示。
那时候邱雨正是上小学的年纪,豆丁点大的人,好在舅舅舅妈尚且顾虑面子不会苛刻外甥女的吃喝,她倒也不至于显得多么纤瘦。
邱雨陪邱母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可以吃食堂,其实职校的食堂并不怎么好,但或许是有母亲在身边,她总觉得自己吃进嘴里的是无上美味。
可惜,这样还算幸福的时刻,随着邱母突遇一场重大车祸,就再也不复存在。
邱雨在医院见证过她最痛苦的日日夜夜,因此发誓只要母亲能好好活下去,她愿意接过母亲的重担养活家庭,并回报舅舅一家的恩情。
那是她活着的意义,也是动力。
只是意义也好动力也罢,前提都是人得活着。
而现在,邱雨感觉不到了。
第二天上午,门被砰砰敲响。
邱雨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她之前一天没吃饭,睡意也是天蒙蒙亮才略微有所感觉,因此听什么声音都觉得像幻觉。
“小雨,开开门!”高昂的嗓音从墙壁穿进卧室,逐渐真实地落在邱雨耳边。
是方喜容。
不知为何,邱雨打了个寒噤,缓慢下床后,趿拉着鞋去开了门:“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