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林红叶,芙蓉将谢(2)
翌日,便是做消灾祈福道场的正经日子。
天未亮,沈红蕖就起来前去向太后请安。
太后早就起来了,正坐在铜镜前梳头,见沈红蕖来了,亲切地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多睡会,起得这般早?你昨夜睡得可好?”
沈红蕖笑道:“劳太后挂心,我睡得极香甜。”
“那就好,今日要做一整天的法事,可费神着呢。”太后望着镜子里的沈红蕖缓缓道:“今日这平安醮,不光是为了祈福,也是为了祭祀亡灵。哀家那个嫡亲妹子,还有她夫君镇国大将军,如今去了已有十六年了,也该安息了。”
沈红蕖眼圈一红,忙低下头去,“是。”
上官太后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红蕖的手。
沈红蕖陪着太后用过早膳后,道场便开始了。
道场十分盛大,张真人率领道众登临法坛,他拿起水盂,清水洒向四方,水滴落下的瞬间,仿佛化解了凡尘的浊气。
“众生诚心祈福,愿诸神灵降临,庇佑我等生灵。”张真人庄重地念着,并率领大觉观一众弟子诵经、掐诀、踏罡、存神,法事正在庄严地进行着,沈红蕖伺候太后煮水烹茶,着了一个间隙,起身往后院去取茶水,行至厢房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蕖香姑娘,是你吗?”
咋一听蕖香这个名字,沈红蕖心头一惊,猛地一回头,却看到是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皮肤黝黑,横眉大眼,神情愣愣的,却有几分熟悉,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正在发怔之际,那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便冲到了她面前,“你就是金陵城的蕖香姑娘,对不对!你如何当上了这镇国郡主?是不是有人逼你。”
眼下她身旁只有一个小橘跟在身旁,此时小橘如同炸毛了一般,挡在她面前,冲着面前那人龇牙咧嘴道:“哪里来的狂生,敢对我们郡主不敬?你快些离开这里,否则我就喊人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沈红蕖听他如此说,突然回想起来了,这个人,好像是叫做鲁仲,听人都叫他作鲁棒槌的,原本是金陵城内的一个儒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鲁仲见小橘要叫喊,十分慌张,却并不退让,依旧发问:“蕖香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若有难处,只管告诉我,我鲁仲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帮助你!”
沈红蕖并不言语,依旧往后院走去。
此时小橘已经喊来了护卫,护卫前来,拉扯着鲁仲。
“当初在金陵城茶水摊上,姑娘当日斥驳我何等的义正严词,说是烟花女子之中,也有忠义之士,难道姑娘忘记自己所言,当真是贪图富贵,才当上这镇国郡主吗?”
沈红蕖依旧不理会。
“沈姑娘!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令天下人不耻,你有何颜面见曾经的自己!”鲁仲被侍卫拉扯着,在身后大声吼道。
这句话,恰恰正中她心事,她脚步一滞,肩头微微耸动。
一个护卫紧紧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在叫嚷,说出不该说的话,硬拉扯着,把鲁仲带下去了。
鲁仲的话语,字字回荡在她心头,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千百般滋味,晦涩难言。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道场之中,竟是连太后的茶,也忘记端回来了。
她抬起头,遥遥望着神明画像,心中犹豫,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她折断了羽翼,委屈承欢,成为了颜巽离的掌中之物,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颜巽离,正是害死虾子巷众人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她,有何颜面见曾经的自己。
她又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五姥姥、珠儿,虾子巷所有死去的众人。
还有陆霁。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悲痛了起来,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划过心口,不见血肉,唯有锥心的疼痛。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明明是上百名道士在一同念经,此时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耳中。
天地之间,只回荡着这个声音,仿若一缕清风,一场甘霖,一条穿越山林间的溪涧,安抚了她满是伤痕累累的心。
她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是他!是他!
她满心焦急地四处张望,想要从一群道士中,寻找出那个熟悉的面容,她扫过无数张面孔,却是无计可施,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江大河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转过身去,眼神中满是失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她站了许久,最后怅然离去。
“澄明,专心。”
张真人行至神像前,对着座下的一名道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