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
然娇养长大的人毫无眼界,不知警惕,明明是火坑竟还一门心思往里跳。
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未想过插手,毕竟自作自受,与人无尤,他只会冷眼旁观他人自食恶果。
况且,那些世族权宦的纠葛,原也就不是他能管顾的。
唯一超出了他预料的,是姜泠竟会主动来找上他,自古言苦海无边,可真正懂得回头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姜泠能回头,在他的计划之外。
而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也就都不再按照他计划的道路走了。
姜泠微微抬头,听着面前的人说话,一时竟有些失笑。
这不相干的人,显然说的是赵璟,可叹他好歹堂堂皇子,现在竟被宋怀说得像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般,也是够放肆了。
“宋大人。”姜泠弯了弯眼眸,“多谢你的宽慰,不过,我自知,自己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人,不过是沾了父母亲人的荣光罢了,并不敢自诩不凡。”
“只是,既然我是姜家的女儿,有些东西,我就总该要守住。”
宋怀从纷杂的回忆里抽身,眼前是少女温淡的眉眼,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震荡之声,那是幡然醒悟后的愕然和羞愧。
他惊颤,原来这么多的时间,他都是误会了面前的人,他笑她所谓的尊贵,可其实她并未将自己置于那样的位置上,她只是别无选择地承受,再如履薄冰地前行。
而他,他却曾以那样充满恶意的心理,揣度过一个尚且年幼的孩童。
宋怀心口一阵发紧,他目光变得很复杂,姜泠看不懂这种复杂,微微皱了皱眉,却仍是保持着笑意:“宋大人,怎么了?”
“无事。”宋怀垂眸,眼睫遮住了情绪。
只是突然觉得……很抱歉。
姜泠便笑了笑:“那大人不妨早些回去吧,在这里也耽搁不少时间了,当心莫要引起旁人怀疑。”
宋怀微顿,颔首,复又道:“还有一事,郡主交与臣的名单,上面的人臣已在着手联系了,到时若有必要,恐怕还需劳烦郡主亲自出宫见一见他们。”
姜泠闻言,欣然点头:“自然,大人有何需要,都尽可传消息与我。”
宋怀又换上了那张面具,恢复低眉顺眼的内侍模样,垂着头离开了。
姜泠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直到那淡蓝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坐回软榻上,捏紧了手指。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宋怀今日会过来,实在在她的意料之外。
虽然他看上去的确还算和善,甚至显得好心得有些过分了,但她绝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这就是事实。
她很清楚,无论赵璟还是宋怀,都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思及此,姜泠忍不住阖眸轻轻叹一口气,再抬头,便看见明鹊从屋外走进来,皱着眉道:“姑娘,您方才没什么事吧?”
“没事……怎么了?”她心底一动,却仍是面色如常。
小丫头气呼呼地开口:“刚才也不知是谁说,在咱们宫附近发现了蜂窝,奴婢们想着怕日后会不小心伤着姑娘,就和他一同去寻了,谁知蜂窝倒是没瞧见,还把人给跟丢了。”
明鹊满脸写着莫名其妙,姜泠怔愣一瞬,明白过来这多半是宋怀安排人做的,一时竟有些忍俊不禁。
明鹊愈加不解,奇怪道:“姑娘,您笑什么?”
姜泠摇头:“真是呆丫头,宫里岂会随便有蜂窝?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如何担待得起。”
明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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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
听醉楼。
挂着繁复纹饰木牌的雅间外,有黑衣男子一左一右侯在门边,一眼看去皆是内息深沉的练家子。
四周一片安静,人们敏锐地感知到了这里面的人是不可招惹的,所以心照不宣地避开,并无一人靠近。
房内茶香袅袅,桌旁相貌年轻的小公子懒散坐着,墨发高高束成马尾,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根木箸。
少年风流,富贵安闲。
“宋大人。”
他不紧不慢启唇:“你这可就未免有些不讲道义了,本王是不是说过,温家的事,暂时别让她知道?”
年轻的声音浅淡,却含着威压。
宋怀手中端着只黑瓷茶杯,闻言,面上也未有多少表情,垂眸吹了吹浮沫,同样平淡地开口:“她早晚都会知道。”
“早晚?”对方似笑非笑,“的确,可这早与晚也是有区别的,大人现在自作主张去告诉姜泠,敢问,安的又是什么心思?”
宋怀抬眼,目光倏地冷冽:“康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