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探
过了一日,屏山镇日透微风,风吹柳花。
今日是春雨绵绵季节里,难得一见的大晴天,叙州的山空疏朗高阔,小贩们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市井长巷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屏山镇最大的客栈,亦是最大的酒楼,门外长街为镇上摊贩的云集之地,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挤在方寸大小的位置,用温和软糯的声音朝着路过的行人卖花伞。
伞柄与伞骨是由山上长满五年的青竹,经刨节、劈条、水浸、晾晒制成,绘过花的皮棉纸伞面,浸了层桐子炒熟榨取的桐油,风干透的丹青跃然纸上,在融融春光下色泽绮丽,绚烂非常。
“有白色的伞吗?”
四方食肆地,烟火正浓时,卖花伞的小姑娘方在苦恼今日没寻到好位置,明日当更早起才行,忽闻一道清透的女声,似雨后清晨沾满露水的栀子花。
“客人想要什么?”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抬头,看向摊前不知何时多出的两位奇怪顾客,小心翼翼地问道。
屏山镇是个普通的小镇,近半个月发生的大事,都比不过昨天来了个外地帮派的消息。
她打量着腰间束了一把长刀,表情明显露出不耐的男子,依稀记得昨日清晨,那些江湖人士从长街打马而过,穿着的就是这身衣服。
之后带走了镇上的李神医,连同随行抓来的一名年轻女子,一行十数人住进了屏山镇客栈,领头老大好不威风,据说是江湖中无人敢惹的风火堂。
“白色的伞。”被抓来的女子重复道。
小姑娘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见眼底平静如水的张白河不似找茬,也不像在向她寻救报官,迟疑片刻,还是从身后的竹篓里取出一把样式简单朴素,伞面分外干净的油纸伞递了过去。
“这本是我打算留着自己用的,没找丹青师傅画过图案。”小姑娘小声说道。
张白河撑开白得纯粹的油纸伞,目光淡淡扫过,朝对方笑了笑:“可以卖给我吗?”
小姑娘点头:“当然。”
但默了会儿,似乎仍觉得有些不妥,看着白棉纸伞沿下如轻云蔽月的女子,接着问道:“客人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张白河身边的男子猝然打断。
管事的只说白日在他们看管下,可以不限制张仙人的自由,却没说经受了张白河和李莲花两日来的轮流折腾,还要给其好颜色。
“要买东西就快点,别想在这种事情上耍花招!”风火堂的手下厉声催促。
张白河缓缓收了笑意。
对面的小姑娘张了张口,仿佛想再说点儿什么,想到这两天镇上对江湖风火堂的传言,终究嗫嚅两声,怯懦地低下头去。
民间懂得制伞的手艺师傅中,大抵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
白色的伞,是送葬的伞。
……
“他娘的敢耍老子!”
过了须臾,张白河回到客栈,倏然闻得一声暴怒,目光稍抬,便见到有几分熟悉的素衣男子被人一脚踹了出来,状似可怜,形容狼狈,正好扑倒在她面前的桌上。
“张仙人,这么巧啊。”外表文弱的江湖游医勉力支撑起身子,看了眼从客栈外回来,手里拎了把白纸伞的张白河,揉了揉吃痛的胳膊幽幽道。
巧吗?张白河看着脸色比昨日差了些的李莲花,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眉,似随风披拂的柳叶。
外边春日迟迟,正当午时,客栈内原本人声鼎沸,往来熙攘。店家小二围着邻桌新来的三位贵客,方才忙得不亦乐乎,未想一群煞神突然出现,欣欣向荣的态势戛然而止,酒楼的客人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一时寂静无声。
风火堂为首的管事,原先就在为李莲花这次的行卦结果感到怒火中烧,此时瞥见有闲心外出的张白河,一下子更如火上浇油。
接连几日的耐心被消耗殆尽,饶是观世音菩萨都受不了,何况惯来作威作福的风火堂,当即指着她和李莲花二人骂道:“你们一个说行医需行卦问天,行卦就行卦,偏偏要一只狗来叼,次次叼来下下签,不知道是狗行医还是人行医?”
“一个说通灵需要用莲花,可谁不知道现在是春季,莲花要盛夏才开,找来梨花不行,桃花不行,用李莲花行不行!”
忽然被点到名的素衣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闲云散冗的目光微转,掠过神色平平的张白河,缓缓停聚在她身后坐着的那桌,一主二仆三人身上。
其中衣着矜贵,面冠如玉的少年公子,打从一开始就在留心他们这方动静,见风火堂咄咄逼人,更是默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佩剑挂着美玉寒生烟的剑穗,腰带系着熟悉又陌生的令牌。
李莲花眼底划过怀念之色,欲往燃起的火焰再添一把柴火,令其烧得越旺越好。岂料张白河看着他,不知想了些什么,语气凉凉地对管事道了句:“不是不行。”
李莲花蓦地哽住:“……”
心里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