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
入宫后萧玥装病一月,也切切实实地病了一月。
过了整整一个月,她才由一抹还阳的游魂变成了重病初愈的病人。
她强打精神,想要去看一看鲜活的花草,似乎能从那些花草上头汲取些许的生气,似乎只要触碰一下花草,嫣红的花色便能出现在她的面容之上。
漫天寂静春光下,她看到了扑到自己身上哀泣的宋恒。
那个时候,他还叫宋谨。
许是同病相怜,萧玥心头涌起几分疼惜来,尽管知道帮他并不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却依旧尽己所能地帮助于他。
她在万紫千红、春光明媚的世界里看到了一只蜷腿折翼的小雀,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到了手心,又取来粮米喂给他,希望他能够有展翅翱翔的一天,替她这笼中雀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却不想这不是小雀,而是一只坚喙利爪的鹰。
他停驻在她臂上,锋利的爪子在她身上抓出森森血洞,坚喙利牙一步步逼近她的身体,要啄她肝肠,啖她血肉。
他要她以身相饲,要她用一身血肉饱他肚腹。
萧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问我,怎么看你?”
宋恒呼吸顿时轻不可闻,似乎怕一口气呵化了她。
静谧夜色下,萧玥抬头望向皎洁明月,轻声道:“一只步步紧逼的恶狼,逼我以身相饲,要食尽我的血肉。”
宋恒喉咙间发出一声破碎的悲叹,似是被她给伤到了。他逼近一步,垂眼望了萧玥许久,眼中几番泪光闪烁,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哑着嗓子道:“……太后既然如此看我,我……”
“……朕自然不能再逼迫于太后,免得真的伤到了太后。”
“此番中秋佳节,太后许是累了,朕不再强求。”
“只是,昔日朕得了几只贺兰端的砚石,其上深紫碧绿煞是好看,尤其是一方月出轻云样式的砚,最是好看。”
“朕猜着太后应该喜欢,便留了下来;又因着太后久不见朕,朕无法将其送给太后。”
“正好,等下,朕叫高聂替朕送过来。”
“还请太后一定要收下。这是今年里,朕第一次送太后东西。”
“太后也该累了,朕也累了。朕回去歇息了。”
萧玥望着宋恒落荒而逃的身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乾清宫中,高聂已经取了月出轻云砚送去给萧玥,宋恒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石凳上赏月。
那方贺兰端的月出轻云砚可真好看,上面一块圆而大的碧绿痕迹,其余地方均是纯粹浓郁的深紫。
想来雕刻之人也是位品味极佳的能工巧匠。他将深紫地方雕刻成了轻盈的云朵,那处碧绿便成了空中皎洁的圆月。
那样恍如夜间轻云明月,像是明月被久久遮蔽、终于破云而出、云开月明的砚石,宋恒只一眼便爱上了,觉得像他的玥儿,更像他对玥儿的这份感情,终于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他的玥儿肯定会喜欢。
他记着年夜时玥儿脸上的轻笑,记得她惬意畅快的表情,想要将这砚石送给她,看她脸上的欢喜。
也因为他想亲眼看一看她脸上的笑,尽管这月出轻云砚是同舞马一起得到的物件儿,但因着萧玥不肯见他,他便忍着期望一拖再拖,想着中秋时候,萧玥总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可以将这块月出轻云砚送给萧玥,看她脸上的笑容。
宋恒还想着,只要萧玥肯露出喜欢的表情来,他便手持墨锭为她研磨,好看她写一首诗词来记录自己快活的心情,又或者抄几篇《道德经》。
私心里,宋恒更想让萧玥抄《道德经》——
萧玥有个习惯,每次抄书,都会认认真真地将一整本书都抄写完毕。
《道德经》比诗词长了那么多,他便可以借着研磨之名,名正言顺地留下去,好多陪她一会儿。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为着她将《道德经》背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地步,却连为她研磨、侍奉她抄写《道德经》的机会也没有。
心头一阵钝痛,宋恒闭上了眼,一手扶额,抹去了眼角那滴细碎的泪。
罢了,等到萧仪的孩子生下来后,倘若玥儿还是这般待他,他便逼着萧仪抱着孩子过来见她。
萧玥待他绝情也就罢了。她决不相信,萧玥会不心疼自己的兄长。
定远侯府的书房中,柳彻望着同样沉默的两个儿子,终于疲惫地开口:“江永来的信,说昭昭有孕了,四五月时候的事情。”
“他说那孩子强壮得厉害,才四五个月,就折腾得昭昭没法子好好睡觉。还说昭昭食量大增,可是没长多少肉,想来是都被那孩子给吃了。”
“江永还说,珍儿跟他说过,这孩子小名叫柳叶儿,是璨儿和昭昭一起选的,说他们两个七月就敲定这个小名了。”
“还说璨儿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底下的人都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