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当世之人书法多学赵孟頫,用心科举的人更是如此,一手小楷干净规整,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柳璨虽然自小被他爹逼着读书习武,但他爹除了抓柳璨的武艺外,主要抓柳璨对兵书史书和各地风物的了解熟悉度,并不怎么看重柳璨的书法,觉得能辨清字迹,猛地一看挺干净就行了。
因为柳璨的功课实在太重,也因为柳彻不怎么在意书法的美观性,因此柳璨总是在练字上偷工减料,以至于柳璨书法实在平平,平得顾昭看了都没办法违心地夸赞一句漂亮。
对此柳璨倒是没什么负面情绪,相反,每次看到顾昭的字,柳璨都会大肆夸赞一番,说顾昭字如其人,娟秀漂亮,就像春夏时花团锦簇的花树。
直到……柳璨看到了简讷的字。
准确地说,是简讷为顾昭画的美人像。
美人像左下角,有简讷的署名与私印。
那字劲瘦端正,像一树挺拔奇绝的松。
抛开其他来说,简讷的字与顾昭的字都很漂亮,而且是很相配的漂亮,就像伟岸的丈夫与他灵秀的夫人一般。
柳璨当时心里很是不舒服,不过这不舒服被顾昭“珍藏”简讷画作的嫉妒所掩盖住,直到顾昭一把将那画作扔到炉子里烧掉,柳璨心里才痛快了一些。
痛快过后是胜负欲。柳璨想起画作上的简讷二字便觉得如鲠在喉,此后在自己不多的空闲时间里,抽出了一大部分去练习书法,一定要强过简讷。
柳璨平日里事情太多,又特意抽出时间去练字,有时不免有些疲惫;再加上顾昭写核桃酪做法时发现了那么厚厚一沓书法,顾昭虽然喜欢柳璨将她放在心上、决心胜过旁人的小小胜负欲,但也不免有些心疼,于是找了个机会,说柳璨的字强过简讷许多。
那时柳璨才练了两个月,即便小时候功底打的扎实,但毕竟多年荒废,纵然能有进步,又哪里能比得上简讷的字?
明明是昭昭心疼他练字辛苦,故意讨他开心。
柳璨不由一笑,随后欲盖弥彰地解释:“我练字是为了修身养性,和简讷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顾昭先是努力地忍笑,直到忍不住后,顾昭笑着狂点头,最后笑得跌倒在柳璨怀中。
柳璨只能叹气。
那之后,柳璨又练了很久的书法,直到柳璨觉得自己的字不比简讷差劲,而且与顾昭的字很是般配后,这才结束了每日花大把时间练字的阶段。
但不得不说,自从烧了简讷的画作后,柳璨的书法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即便和那群金榜题名的进士比,柳璨都不会露怯。
柳峻又问:“小婶,你给小叔写了什么信啊?”
顾昭眉眼带笑:“我给他写了句诗。”
柳峻柳岭柳峪眼睛更亮,顾昭笑:“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一句,具体是哪一句嘛……”
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顾昭歪头:“这是秘密。”
三人一阵嘘声,顾昭只作未闻,将染了口脂痕迹的手腕紧紧地藏入袖中。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柳璨一定能看懂的。
九月十七,柳璨收到了父亲与顾昭送来的信。
柳璨当即拆开了父亲的信,飞快地扫视一遍后,将信纸胡乱地塞进信封中,又将信封塞入袖中。
至于顾昭的信……柳璨当然是放在胸口——把信弄得起了褶皱就不好了。
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后,柳璨上了门闩,这才放心地拿出了信件。
信封中规中矩,并没有如他那般直白热烈地写一句“吾夫亲启”,只是写了句“柳璨亲启”。
昭昭素来端庄羞涩……柳璨这般安慰自己,压下心底的小小失望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蜡封。
出乎柳璨意料的是,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朵牡丹。
牡丹花瓣重重叠叠,颜色深浅不一,正是当日林青所画的那一朵。
奇怪的是,牡丹花托处边缘清晰,花瓣处却十分模糊,似乎是作画之人刻意在画迹未干时将其抹出模糊的影子。
不过,如此一来,这牡丹便仿佛在随风摇曳,越发的影影绰绰,风姿绰约。
柳璨轻笑。这牡丹也眼熟,正是印在他心口的那朵,也是他说要留于后世、传之子孙的那朵。
将信纸放到鼻尖轻嗅,柳璨果然闻到了口脂的淡淡馨香。
柳璨含笑将信纸放回到桌上,右手微曲,手掌覆在信纸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纸上的牡丹。
他的昭昭,这是把自己送过来了。
不对,这牡丹虽是眼熟,却不是昔日顾昭所画的那一朵——
几片牡丹花瓣上缀了露珠,其中一片花瓣上的露珠尤其大,坠得花瓣都下弯起来,最后花瓣不堪重负,露珠便直直坠落下去,如珠如玉,如星如露。
星露?
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