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修)
他随手将两颗海珠扔在一旁的窗几上,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道:“给她就给她了,权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心意。”
圆滚滚的海珠“啪嗒”一声落下,撞在窗几尽头的青石墙面上,又是一声清脆的响。
李窈低头,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这种人也敢自称是长辈,巴巴拿着东西来送人,只怕是从哪里知道了风向,这时候对她的用心就不纯了。
李宴面色也淡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二硬要送礼,他也不好硬是拒绝。
只能不再接着陈二这个话茬儿往下说。
“陈叔这个时候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唉,还不是去送税簿那个事。你请了辞,可是衙里除你之外的那几个账房先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一个个头晕眼花的,遇见事情就知道推辞。府衙的张大人可说了,出去送税簿这件事,非宴郎你莫属。我来,就是因为受了张大人的托,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动身?”
“阿兄!”
李窈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袖捂在唇边,狠命掐着掌心,疼得硬是逼出了点泪,眼巴巴看着李宴。就差出声挽留了。
装病虽是权宜之计,拖不了太久,可此时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李宴眉头重新皱起,沉吟片刻。
“陈叔,家中暂时还离不了我。只怕还要过几日,我才能去衙里销假。不如,便由我亲自去府衙与张大人说清楚,也免得您来回奔波。”
陈二连连摆手。
“这话说得,张大人一向器重你。陈叔替你走几趟算得了什么事。只是官上有官,上官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你就算不为张大人着想,也该为镇上的百姓想想,交送税簿是大事,家家户户的生计可都挂在这事上边。若是今年去得晚了,朝里有人怪罪下来,保不齐,咱们青原镇明年的珠税,就又要涨!”
青原镇上的百姓,多是大鏖太祖时,被贬往东南的叛臣后嗣。
祖祖辈辈都背着太祖立下的罚令:只可靠海为生,不可经商,更不可入仕。每年尚需缴得若干槲海珠充作珠税。
几百年风云变幻,元氏鏖朝的禁令虽在,较太祖时却已松懈了不少。
是以像李宴这般,在府衙中谋得一个账房先生的位置,并不以捞珠为生的行径,虽不合太祖禁令,如今却也无人责罚。
只是原定的珠税,因为种种缘由,却是一年比一年重。
李宴略一沉吟,眉峰聚拢。眼中无端涌起许多阴翳。
“此事我明白,让我再想想,有劳陈叔走这一趟。”
陈二笑眯眯点头,自以为拿捏住了这年轻后生。
也不多留,朝李宴拱了拱手,又在李窈身上剜了一眼,这便走出了李家院门。
东南之地,天亮得往往早。未及卯时,镇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小巷里,几个想到巷口的水井取水的年轻妇人,远远望见陈二,便急不忙慌地关上了自家院门。
陈二并不以此为杵,仍是笑眯眯的。
背着手从小巷中走过,唇下黑痣一动一动的。脑中想着的还是今日在李家瞧见的,被腰带勒出柔软身形的少女。
他前几日从衙里得了令,知道上头有人想对李家的后生下手,就开始惦记着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上头人吩咐的事,下头的人无需去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只要能从中捞取些油水,就算是天大的好事。
这次派给他的虽是脏活儿,油水却不少。
莫说大人塞给他的两锭银子,就是那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若是能挨上一遭,辛苦八辈子都值。
等她阿兄没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是搓扁了还是揉圆了,还不都是看他心意?
*
“宴郎,怎么这次送税簿的活计就落到了你头上?我看那陈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要同他一道,可得万万留心。”
李家院门,李宴与李窈一前一后,将张伯送到门外的小巷里。
方才外头说话的功夫,张伯已经收拾好了药箱。
人上了年纪,耐不住累,他虽急着回去,却不愿与陈二撞个正着。
无他,只是瞧不惯陈二这个人,连同他打招呼都觉得费事。
李宴低低应了,临到了巷子口。
张伯回身道:“别送了,留步吧。就这么几步路。腐肉我已经替那人削过,多久能康复,就看他自己了。窈娘,回去等他醒了,记得再给他灌碗药。”
李窈低着头,没答话。
她的心思全都挂在该如何劝阻阿兄上,一时神游天外,连张伯点她的名都没反应过来。
她知道李宴想做君子,故而陈二言语中提及的税额,一定令他起了心,觉得青原镇明年的税额就压在自己肩头,务必该走这趟。
可他若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