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姥姥是在当天夜里去世的，似乎专门等待所有子孙齐聚在病房中，一声声哭喊回荡在小小的房间，但这声音中没有一道是小溪发出的，没有哭的还有张勇，小溪在困顿中用胳膊肘碰了碰张勇的腰问道：“为什么你也不哭？”

张勇掏出香烟想要点上，不过在小溪凌厉的目光当中又放回原位，说：“人都走了，现在哭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我问心无愧。”

小溪懒得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人情世故，她在意的，只是她在意的人。

整个葬礼小溪好似都游离在尘世之外，仿佛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给她带来的冲击，是促使她思考，她对于生活的态度，思考她和林恒，思考她和张勇，也思考她和李思悦。与死亡比起来，似乎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些年小溪经历了繁华和落寞之后已经长大成人，很多问题都能想清楚，尤其是和张勇之间的磕磕绊绊，恨，的确是一项最累人的差事。

她想和张勇和解，也算是和年幼的自己道别。

葬礼结束后小溪并没有急着返回学校，她订的晚上的车票，早上在生物钟唤醒后桌上已摆满了李思悦做的丰盛早餐，每次在家里吃饭小溪都能感受到浓郁的温暖，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能感受到安全感的时候，尽管她现在仍然称呼李思悦为阿姨，而不是妈妈。

吃过饭，小溪想去南山上挖些野菜，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些野味了，现在正是苦荬菜肥嫩的时候，可是刚要出门时李思悦从里屋提出一篮子焯过水的苦荬，小溪只能无奈地笑笑，放弃了这个看似浪漫的计划。

李思悦并没有就此放过小溪，她要拉着小溪去县城购物，张勇平时太忙，连个休息日都没有，逛街这种事情只能是奢望，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伴儿，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小溪就这样被俘虏而去。

逛街对于小溪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碍于李思悦热情高涨，小溪只能陪她一起疯，在李思悦的强烈要求下，小溪试了几套衣服，然后被李思悦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小溪本不想要，可她在推脱婉拒这件事上毫无经验。

中午在外面吃了饭要回家时，小溪想去母校看看，婉拒了李思悦想要陪同的好意，沿着公路缓慢前行，但是到学校的这段旅途远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浪漫，酷热的太阳轻易将她心中仅存的诗情画意融化掉，就连一支雪糕都未能隔绝开这滚滚热浪。

三中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栅栏内挤满了寂静，“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宣传语历经多少岁月后仍在围墙上清晰示人，一年很短暂，时光并未改变任何事物，只增加了小溪的年龄，于是想要进入校园的请求被门卫大爷坚定且冷漠地拒绝了，她早就该料到的，她再也不能以学生的身份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了。

小溪只叹了口气，并未太过悲伤，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她略有些遗憾的离开了，可是走了没几步，她突然坐在马路牙子上哭了起来，在此之前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想来母校看看的目的，现在她知道了，回忆是最美好的事物，而三中，是她拥有所有美好回忆的集合，至于为什么是三中不是二中，她觉得应该和姥姥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小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神经病，比小孩子的情绪还要多变，上一秒还是笑的，下一秒就哭了出来，还有比她更奇怪的人吗？有些人有些事明明是你自己推开的，却要怪别人没有坚持，这世上总要讲些道理的。

在这五人之间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其实她都知道，她不愿理会，她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悄然来临，可现实并未给她打开那扇窗，原本属于她的，终究是离她而去。

好半天之后，小溪终于止住了哭泣，胡乱擦了擦泪水，在这种最脆弱的时候，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并且她要重整旗鼓，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失去的再也追不回来，尚未得到的需要她加倍努力，如果出人头地只是她长久以来的借口，那么在这一刻，她决定把这个目标。

她自双臂双膝间抬起头，刚想换上一副坚毅的表情，忽然看到不知何时身前出现了一双滑板鞋，是个男生，仰起头看去，太阳的光芒晃晕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