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十七）

“可以进内间的人如果花费的银两够多，是不是就可以上楼来？”

“没错，”如因笑着拍拍手，“等在二楼花费的银两也足够多，就可以让咱们入府量体选布，这些福晋太太不用出门抛头露脸，咱们全都给伺候的服服帖帖。等再花上一笔银子，咱们就让梅簪亲自做绣工。人人都知道江南梅娘子绣工天下一绝，想来这个噱头对于久居京城的福晋太太来说是很诱人的。”

陈嬷嬷这下醍醐灌顶：“京城里头的达官显贵那么多，福晋格格一大堆，‘你有了春家的衣裳我没有，那我就一定也得花钱去买，绝不能被你压下去一头’，这么一争，咱们的名声就起来了，生意也就来了！我的姑娘，你可真行！”

如因“嗐”了一声，嘿嘿笑起来：“全托了话本子的福，我不过照葫芦画瓢又自己改了改。要光靠着我这脑袋做生意，那就是朽木一块，抓瞎！”

如因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行了，嬷嬷，往后就劳烦您。每日巳时入店，申时闭店，多一刻也别留。在店里没事儿您看看书，听听戏，打打盹都行，全凭您心意。后头后院儿我给搭了个小戏台，您想听谁的戏就让他们去请，只一点，您别上外头露面，咱得护住‘春氏布坊’这块神秘的面罩。要是有人登门入会，还是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在门外头接待人家，别让他进门。您记下人家的名号，第二天再把咱们春氏布坊的羊脂玉牌子送到人家府上。”

如因起身，示意陈嬷嬷留步：“我昨儿到了快早晨才歇，回去补个觉，嬷嬷就留步吧，甭送了，我从后头角门走。”

还没等下楼，楼梯传来一阵‘哐啷哐啷’的急促脚步声。

如因皱了眉，看着兰隅一脸仓惶的从底下跑上来，看见如因，脸色惊慌又凝重。

“出什么事了？”如因太了解兰隅，虽然她脾气快的像个炮仗，但她绝不是能轻易失了分寸的人。

兰隅捏着手指，嘴唇煞白，靠过来低声说：“主子，寿北镇兵败，魏家军尽数覆没。现在到处传言，是魏家兄弟贪墨粮草，兵马武器以次充好，这才大败羯人。”

如因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大爷和二爷呢？”

“大爷断了一条腿，带亲兵逃回大齐，已被绥远城将军扣押，等待万岁发落。魏二爷……二爷……”

如因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手紧紧攥住帕子，一颗心在腔子里头左摇右晃，疼的人浑身发紧。

“说。”

兰隅面色灰白：“二爷死了。”

*****

“哐当”一声脆响，桌案上那盏簇新的蓝玻璃六方水盛在地面上碎成无数碎片，里面盛着的水四处飞溅，把齐松照和卓少烆的袍裾下摆溅湿一大片，洇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色。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不光齐松照和卓少烆，养心殿内外的太监也都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皇帝的脸阴的要滴出水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拧紧，巍峨如深入云层不见峰的山川。

勤政亲贤里寂静一片，只有皇帝粗重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这些人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也没人敢动，就连齐松照也低头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皇帝终于开了口。

“查！传朕旨意，命兵部尚书毓贤并刑部及大理寺给朕细细的查！”皇帝的声音裹挟着怒意和痛苦，让人听了心肝乱颤。

齐松照应一声：“遵旨。”

外头有轻巧的脚步声跑着进来，在勤政亲贤外头停下，一甩袖子：“启禀主子爷，魏家老太太和福晋在西华门外头递牌子，求见圣上。”

卓少烆扣个头，声儿已经哽了：“奴才不信云锋和云铮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请主子爷明鉴。”

皇帝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雕龙的大案发出闷闷的响声。

“放肆！”皇帝怒目看着卓少烆。

他的心不痛吗，当然痛。

皇帝跟魏家两兄弟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情理上，他当然觉得此事一定与魏家无关，但在理智上，他是皇帝，他没有办法接受一次十拿九稳的战争最后只得到一个一败涂地的结果，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跟朝野内外交代。

他登基继位那天，太上皇只跟他交代了一句话 —— 从此以后，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赫连·时泽。

“朕也不希望此事与魏家有关，”皇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摁住奔腾而起的杀意，“但在此事查清之前，魏家上下全部圈禁在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常旺，让季全带人把魏家老太太和福晋送回府。”

皇帝说完，颓然闭上眼睛，靠后倚靠在龙椅上，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只有齐松照立在桌案之前，面色凝重的朝皇帝拱拱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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