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十三)
逾白吓了一跳,肩头哆嗦一下。竹隐也停了手里的算盘,连忙站起来行礼:“主子。”
如因迈进花厅,看着逾白有些仓皇的神色声色俱厉:“你在干什么?”
逾白抬抬手里握着的书本,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竹隐,支支吾吾:“阿姐,我看书,看书呢,没干什么。”
如因不常动怒,竹隐手绞着褂子下摆,怯怯的看如因,不知所措。
如因不是那种有脾气就乱发一通的人,即便这会儿心里头着急,可对着竹隐还是敛了怒气才开口:“账理的怎么样?”
竹隐说:“还成,苏州天字号的账刚理完,收成跟去年比略少了两成。奴才这会儿正在理地字号,目前来看也是不如去年。另外乾字号和坤字号的账奴才粗粗翻过一遍,都挺清楚。还有南地的六家商号账还没拆,估摸着还得过个三五日才成。”
她顿了顿,又说:“过年的利市奴才已经在府里的账本上预先支出来了,等这边儿一理清,就可以按人头把账入到各家商行。还有咱们过年打点采买的账也已经支好交给菊篱了,按主子的吩咐今年简单操办,等转了年理出明细再报主子过目,请主子放心。”
竹隐的阿玛原先就是春府的账房先生,自打二十来岁就跟着春老爷跑生意,一把算筹几十年下来盘的油光水滑。
春老爷一去,账房先生也一下子被抽干了魂,这次北上被如因留在老宅看家修养。
好在龙生龙凤生凤,竹隐作为账房先生的一根独苗从小就精通算筹,三岁会算数,五岁能看账,如今十五六岁,虽然有些稚嫩,可理账算账绝对是一把好手。
如因看着逾白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乱如麻,她强撑着摆摆手:“都下去。”
竹隐一缩脖溜出门外,兰隅不太放心,想要伸手去搀扶如因:“主子别动气……”
“出去!”如因死盯着逾白,“把花厅的门关上,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进来。”
兰隅知道自己主子是真的动了气,二爷只怕要狠狠受罚一顿了,她们这些奴才要是还杵在这儿,以后二爷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兰隅只得留给逾白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蹲福退了出去。
花厅的门被关上,如因听着兰隅和杜衡的脚步匆匆远去,周遭一片寂静无声。
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看着比自己稍矮一点的弟弟,启唇说:“跪下。”
逾白怔忡几息,饶是脸上有委屈和不解可还是听话的跪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如因低头看他。
逾白脸红一块白一块,抿着唇,瓮声瓮气:“因为我不好好看书。”
一瞬间的暴怒过去,如因觉得身子有些发软,下意识用手撑住桌案,语气疲乏:“还有呢?”
逾白偷瞄了两眼姐姐,磕磕巴巴:“还,还有……还有我,我辜负了阿姐对我的期望。”
“还有呢?”
逾白这下真的有些纳闷:“还有?”
如因看着眼前这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惊觉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孩子气的稚嫩已经开始消退。现在的他,已经没了之前孩童的模样,下巴上甚至有了隐隐约约青色的胡茬。
她太忙了,太累了,整日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压的喘不动气,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留意过逾白了。
如因有些愧疚,语气低下来:“阿玛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走仕途,不要再碰生意。阿玛走的突然,没留下什么话,唯独他去之前那晚夜里跟阿姐说起过你的学业,阿玛说他觉得你一定成器。阿姐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即便这样难,也尽全力让你不受影响,专心读书。后年要考院试,阿姐从来不求你一定要做什么状元郎,可阿姐知道,凭你的学识,县试府试已经顺顺当当的通过,院试也一定没问题。等到过了院试,你就成了秀才,是生员,从此就能脱了商贾的衣裳。”
逾白却说:“秀才又怎么样,生员又怎么样?是商贾还是士人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因耐心解释,“从前咱们在苏州,觉不着什么,可进了京就不一样。在苏州,人家就算背后鄙夷咱们,可面上的功夫都做的足,到哪儿人都客客气气的。但在京城不一样,这里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即便是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屑于跟咱们这样的人做。天天看着别人的白眼好受吗?天天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日子心里头能舒坦?逾白,咱不为别的,就为了不受这口气。”
逾白却不认同如因的话:“可是阿姐,人人鄙夷商贾这不是我们的错。士农工商,样样都重要,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三六九等?我不明白,也不认同。阿玛想让我走仕途我能理解,阿姐要我好好读书我也明白,只是阿姐,我读书是为我自己,是为春家,是为大齐,绝不是为了什么面子。”
如因有些无力。
逾白虽然年纪小,但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只有简单的是非对错,即便如因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