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初白
哪儿?我……我在……”
何令儿胸口起伏不定,两眼睁得大大地,不敢置信环视室内。
这本是她在世上最熟悉,最亲切的所在,此刻却完全不认识一般,双眼空洞,掠过眼前雕花精巧各色摆设。室内罗帷香鼎,金碧辉煌,一派富贵安闲景象,她却惊恐如看到了地狱中最血腥的光景。
乌黑如漆的秀发凌乱散落,面色苍白如冬日新雪,一张原本娇美动人的面庞,现在看去简直骇人。
“为什么?谁在那……你别进来,不要,不要……”
何令儿状如风中落花,泪光哀哀。
“七郎,七郎!你不要死!你快走……”
房内几个侍女婆子见小娘子这般光景,早已吓得脚软。
两个稍晓事的丫鬟抢上来安慰“小娘子是做了噩梦罢,别怕。”
有婆子奔出门去喊叫“玉翘姑娘,玉翘姑娘!”
又有人叫“杜管家,杜管家!娘子被梦魇了,快找医官!”
一时间屋里闹得沸沸扬扬,忙不打一处来。
一名身着碧绿罗衣,打扮较众丫鬟超出几分的清秀姑娘正在廊下打水,“叮咣”一声手中银盆摔在地下,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抢进屋来,没闹清发生了什么,先责问道:“我不过备着给小娘子净面的光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小蹄子,又闹出什么事来!”
何令儿从迷茫失措中清醒几分,眼睛中带了神采,怔怔瞪着眼前女子。
“玉翘?你是玉翘?这是哪里?”
玉翘一眼看清榻上人的模样也慌了:“小娘子,你说的什么胡话?是噩梦了?”
何令儿打断玉翘的话急问:“我还活着?是王府将我送回来的么?七……七郎他……他是真的……?”
这话令人不解,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到半点头绪。
“七郎?”
玉翘犹豫着,疑惑转头看看身边另几个丫鬟:“娘子说谁?”
有个鲁莽的丫鬟口快:“莫不是陈留王,街市中唤作莳花七郎的?娘子怎会认识他……”被玉翘狠狠剜了一眼,茫然住口。
闺阁贵女,梦中呼唤其他男子的名讳,传出去还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子。
玉翘不由得紧张,她是小娘子的贴身丫鬟,不容有失。
她赶紧劝道:“娘子,咱们好端端地在家,府君已经上朝去了。你定是昨夜睡得不好,神思不宁……你又何曾去过什么王府?先缓缓,喝碗安神汤就没事了。”
何令儿缓缓摇头,试图将脑中情形和眼前景况联系起来。
“我不是……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却是什么!”玉翘打断,“娘子何曾认得什么七郎来。”
“不是王府送我回来,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玉翘噗嗤一笑,觉得她这话太过荒谬:“昨晚我在你榻前整整值夜一宿,小娘子还能是梦游出去了不成?你可从没去过什么王府。”
周围丫鬟婆子脸上疑惑之色更浓,有个胆小的几欲哭了出来,眼泪在框中打转,胆怯地打量屋内各色器具摆件。大白日的,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何令儿呆坐半晌,终于泪凝雨歇,重振精神,挥手让房内众人悉数退下,握住正整理她头发的玉翘手道:“玉翘,我做了个噩梦,格外清晰,好像一年的事都清清楚楚在我眼前!”
小娘子平素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这次说话倒格外清楚。
玉翘好奇问:“小娘子究竟梦到什么了?”
何令儿缓缓开口:“我……成亲了。”
“原来小娘子是想着要出阁!”玉翘登时大感兴味,凑近过来。
“那位玉郎君是谁家公子?”
“我……我才不告诉你!”
玉翘撇撇嘴,“这是喜梦啊!哭什么?”
何令儿又陷入回忆,语中满是惊恐:“大婚之夜,我隐约见窗外有人,什么东西飞进来,直接……插入他的咽喉,那鲜血喷的半尺高撒在我一头一脸……”
她身子颤抖,如秋日挣扎不肯落下的最后一片枯叶。
“你看你身上干干净净,哪有一丝血迹?”
玉翘赶紧安慰:“梦中都是反的,梦里危险,正说明将来要无忧无虑,顺遂平安哩!”
刚才称颂喜梦的话她早已抛在脑后。
何令儿茫然眼神落在案上一尊博山炉的烟雾上,语声迟滞:“不是!我不仅梦到了和他……成亲,还梦到我们去倚梅苑,梦到我生辰宴上前来赐婚的御使,梦到太后古稀寿宴和之前的马球盛会,梦到我与他相识,纵马游琼林苑金明湖,还梦到我小时候阿耶和阿娘……不对!玉翘!那绝不是梦,不是!那是我的一生,是完完整整,从小到大的一生啊!”
闺房内原本陈设色色精美,花梨案架家具大气疏朗中透着雅致秀丽,明媚的阳光从窗棂洒入室内,添了几分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