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飘落的国度
樊施施在大马士革待了近两周,还有几天,她的签证就要到期了,但她还不想走,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她还没有去探访。
她在移民局续了签证,打点好所有的行装,托叙利亚的记者同胞介绍了一个靠谱的当地人做向导。记者同胞问她要去哪儿,她报了一个地名——阿勒颇,小伙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阿勒颇地处叙利亚北方,是叙利亚曾经的第二大城市,也是过去激烈交锋的战区。
据说那里破损严重,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樊施施想要去看看,这才是她想要去看的,真实的叙利亚,在战争中挣扎的叙利亚。
小伙子看出了樊施施脸上的坚定,这个姑娘一看就很有主意,他无从劝说。尽管那里现在已没有了战乱,但依然有太多不稳定因素,在叙利亚,大马士革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对这个执着的姑娘道一句:千万保重。
樊施施踏上了去往阿勒颇的道路。车子一路北上,由相对繁华的首都大马士革开出去,开向森森无人的荒野。那里曾经不是荒野,但是战争带走了往日繁华,只留下一片荒芜。
满目疮痍,樊施施如是想着。
她手臂搭在窗户边,沙漠干燥的风把她的脸吹得僵硬。
塌败的房屋、翻倒的汽车、锈迹斑斑的弹壳……一切都是死寂的,就连风沙吹过这片原野也不咆哮了,只是默默地盘旋,缓缓降落,给这片被曾经的战场蒙上一层荒芜的颜色。
司机又开始叽里咕噜,向导用英语翻译给她听,这位叙利亚人正描述着,这里曾经激烈的战况。
樊施施掏出相机,默默记录,本就坚毅的眉宇越发沉了下来。她默不作声,听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听风沙撞上裸露的钢筋,她好像听到了,曾经在这里剧烈的交战声,在那些声音背后,是孩子的哭泣声、呐喊声,绝望的,声嘶力竭的,被风沙掩盖。
“嗡嗡~”微信震动了,是袁珲:到纽约了,巡演结束倒计时
光是看文字,都能感觉出他言语间的雀跃。他多想快点,快点飞来见她。
后面还跟着一段视频:人潮拥挤的纽约时代广场,他被推着往前走,红绿灯前,西装革履的人们脚步匆忙,巨大的led屏上闪现着活力四射的美式巨星。玻璃大厦把道路切割得笔直,每一条路上都涌动着各种肤色的人群。
繁忙,繁华,繁荣。离这里如此遥远的景象。
袁珲:你现在到哪儿了?还在大马士革吗?
樊施施举起手机,随手拍一段视频,发过去:在去阿勒颇的路上。
袁珲看到她传来的视频,钉在了纽约人来人往的街头。
视频里的一幕幕飞速驶过,荒凉、隳坏、颓败,荒无人烟的废弃战场上,车子恍若行驶在一座死亡之城。
他回过神来,一个语音打去,那边很快接起。
“樊施施,你疯了吗?赶紧掉头!”他在街头用中文大吼,周围的人行色匆忙,无暇侧目,携着手机公文包,从他身边漠不关心地经过。纽约的街头,人们见惯了各类因工作而情绪激动的人。
樊施施没急着回话,她把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眼睛始终望向外面的战场,冷静开口:“袁珲,你在时代广场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我在废弃战区看到的,也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有一些世界的真实,需要被更多人看见。当我站在这里,我才感觉,自己又像一个真正的记者了。”
袁珲的呼吸变沉了,有人从他身边擦过,贴着手机嘴里飞速说着英语,如同一道道幻影,将他与周围的喧嚣隔绝。他忽然清楚,自己根本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她是那样有主见的女孩儿,毋庸置疑地坚决。
他叹口气:“樊施施,你真是太懂,怎么让我时时记挂着你。”
那边苦笑不语。
“注意安全,还有,时刻跟我保持联系。”
“好。”她回一句,挂断了电话。转头望向窗外,车子还在坚定不移地,向着阿勒颇行驶。
*
樊施施走入了阿勒颇,仿佛走入了一座废墟之城。不,这里就是一座废墟之城。
阿勒颇分布着大片旧战区,被炸毁的房屋东倒西歪,石板挂在扭曲的钢筋上,摇摇欲坠。樊施施走过一座又一座废墟,它们沉寂而寡言。在这些碎石钢筋里,你可能会搜出任何东西,或许是一张旧照片,或许是一截断裂的课本,这里自然是不会有什值钱的东西,残留在这里的,只是过往的回忆,只是曾经每一个家庭对未来幸福美好的希冀。
她在崎岖的道路上走着,向导一直在叮嘱她“小心小心”,生怕她离那些废墟太近,有被砸到的危险。
樊施施本以为,这里更像是一个“景点”,被炸毁的家庭早已搬离,或去往南方投奔亲戚,或流落到难民营里。然而,当她看到一位老者推着单车,带着他的小孙女出现在废墟里时,她仿佛看到,深海中亮起了一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