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凤栖放下画笔,拿起水壶咕咚咕咚。乐语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玩着手指,微挑的眼睛抬起来瞥了她一眼,又收了回去。
“喂,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凤栖抖了抖画卷,“嗯”了一声,态度漫不经心。乐语知道她性格古怪,见她不理自己在那儿写写画画的,就凑过去看。一低头,见到桌上平摊的画卷上描绘了一个华丽狂乱的庆典——张灯结彩的白色城池里,头戴怪异面具的人在黑色的雨中手舞足蹈,头顶天空上浮着三团巨大的火球。远处有一些低垂着头颅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身上的黑斗篷湿湿的。
乐语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心底升起一阵寒意,有人从后面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她打了个哆嗦,一回头,就见到凤栖含笑的一双眼。
“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一声,南落完了?”
她们进门三年,就没见过南落宗的宗主出现人前。目前在南落宗修行的宗内弟子一百四十二名,一百三十名都是连“灵气”都没感受过的普通人。如果要说的话,其实南落宗早就“完了”。
乐语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着凤栖收了桌上的画,竭力驱散心底的恶寒:“不,我来是为了问你,等明天这招牌一砸,不姓南落了之后,我该去哪儿。”
凤栖往窗外看了一眼:“跟着新的宗门吧。”
凤栖的语气很平静,乐语顿了顿,揉揉额角:“人家看得上我?你说过要帮着我...行,我闭嘴,成了吧?别拿那眼神儿看我,怪瘆人的。”
出了门,凤栖径直往后山走,那是禁地,常年无人,山风冷飕飕的,她穿了件单衣,腰间的红剑在林子里一闪一闪。四周静极了,既无飞鸟,也无走兽,初冬的日头苍白尖锐,落在眼球表面,一阵刺痛。她也不眨眼,只漠然地与那阳光对视,浅色的虹膜在光下几乎透明。
她在这破落的宗门呆了三年,为了就是今日。而她在人世间流浪了三千年,转眼也不过一瞬而已。
不急,不急。
突然远处一声轰隆隆雷响,几滴水落下来,而后稀稀拉拉地下起雨来。凤栖挽了挽袖子,然后随便往地上一跪,开始挖起土来。不过半炷香,她的身影就整个儿进了那挖出来的深坑里。雨水冰冷潮湿,把黄褐的土搅成泥,凤栖毫不在乎,只闷着头向下挖,直到指下一磕碰,抓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玩意儿。她用力向那东西攥进手里,站起身,迎着光一看,就见到白皙的掌心里,一枚金色的玉珠滴溜溜地滚了滚,另一面中间黑漆漆的,看上去倒像是一颗眼珠。
凤栖捏着那枚金珠子凑近了看,暴雨中她浑身上下都是泥,连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可是见她表情,分明是极度的兴奋。
“咦?南落宗的弟子?”
随着一声惊讶的低问,一个人从林间阴影里走出来,凤栖立刻握住手里的金珠,眼睛看过去,就见到一个不过十八九岁模样的青年,一身白,前襟有个断剑的徽,四周暴烈的雨水似乎无法近他的身,在离他半尺的距离就自动弹开了。
“...”
凤栖顿了顿,突然暴起,那青年一皱眉头,低喝一声拔剑出鞘,仙剑转眼而至,凤栖眼睛眨也不眨,两步近了身,青年凌厉的剑芒碎在她额头上,不痛不痒,而青年却被她一拳击在心口,随后破木头似的飞起,撞断几棵树之后落到地上。
凤栖伸脖子看了两眼,见他的身体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向一旁,那张白皙的脸上沾满了泥,头歪着,显然是没气了。
她歪了歪头,又重新跳回坑里,手在泥土里挖了挖,最后又抓出来一张破破烂烂的皮料。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皮,无毛无麟,正面像是被火烧过,翻过来一看,白色的皮面上写了三个含义不明的字。
[山来了。]
凤栖直起身,眼珠扫过林间阴影处,想了一会,突然咧了咧嘴。
...
土地很大,大到从来没有人走完过。这世间无穷无尽,人力无法丈量。
能够被比较的,便只有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
不过傍晚时分,剑阁那座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就停在了南落的上空。
乐语跟着其他人一起仰着脖子看那巍峨的楼宇里走下了人。白衣飘逸,腰间配剑,到了他们跟前,视线扫了一圈,对在场所有的脸都带着一视同仁地傲慢。
周围的人推推搡搡,惶恐的情绪像是疫病蔓延。乐语在那乱糟糟的一团里,远远地,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人走进了那座森严的宫殿。"凤栖?"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一眨眼,人却不见了。
凤栖远远地听见乐语叫自己,也没回头,只跟着前面的青年走进内殿。一个中年人等在里面,见到凤栖后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双手往身后一负:“萧煜,怎么回事?”
凤栖被他阴沉沉地看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青年,听他一板一眼地汇报刚才发生的事,灯光下那侧脸带着几分矜贵,近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