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宽阔整洁的宅院内并未见到街上一样的尸体，可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不可阻挡的血腥气。

任行云将门完全推开，走到了门外。

当时他父亲施在门上的咒应当不止是用来困住他，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息，否则这么浓重的血气，还有那些人被害时的动静，他那时不该半点也察觉不到。

而那时他终于能走出房门之后，就在院子里见到了父亲一人的尸体，他还以为那只是父亲身上的血气，再后来师傅出现将他带走，到最后他也没真正见到院子外的状况。

那这空荡的院子里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若幕后人只是想让他再看一次他父亲的死相，在他推门出来时就该看见了。

“行云。”

他疑惑之时，院墙上突然传来声音，他不禁怔了一下，才缓缓抬头去看那说话的人，之后无法克制地睁大了眼。

那人正是他记忆中最好的模样，一副青年面容，银发蓝衣，好像一片清白月光轻飘飘地立于檐角之上，从头到脚都无半分血尘，只是不见了腰间佩剑。

“父亲……”

他忍不住叫了那人一声。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俯视着任行云，有几分感念道：“十二年不见，你长大了，行云。”

任行云心里一震，他此刻分明还是孩童时的模样。

而他也没忘记周身这浓烈的血腥味，沉声对那人问道：“是您杀了这城里的人？”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微笑着将月光接在掌心，温声道：“若是能让你母亲也见到你长大后的模样，她会很开心罢，可惜即便在此处，也只有你和我，就连我唯一的弟子都离我而去了。”

任行云看他不否认，就已经知道答案，再开口时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为什么……你不是一心想要修行成神吗？”

“唉。”那人轻叹了口气，身旁浮出那柄无名剑，剑尖雪芒竟当空指向了任行云，“为何父亲同你说过的话，你总是不能记在心上。”

那剑朝着任行云颈间破风而来，任行云却半点不躲，只是心痛至极地攥紧拳头，看着那人。

就在那剑要刺穿他喉咙时，突然一声“师兄”连着一个耳光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此处阳光和暖，山风轻拂，和先前的阴冷血腥截然不同。

山间茂盛的树荫下，许小昭侧躺在吊床上睡得正香，一手握着笔，另一只空着的手大概睡着时还捏着张符纸。

此刻她从额头到下巴都贴满了画好的符纸，被风和她自己的呼吸掀起来时才能看到些脸，如果不是任行云记得这个画面，他都不一定能直接认出这是许小昭。

他想着为什么会挨了她一巴掌。

那时他应该是刚从山下回来，就看见许小昭四仰八叉地摊在她自制的吊床上，他原本是想蹲下来小心地扯张符看看她画的是些什么，才蹲到一半就撞上她翻身，于是无辜地挨了一下，幸亏不是她握笔的那只手。

而她打了人也不醒，嘴巴在符纸底下念着：“师兄……快回来做饭……我要被师傅毒死了……”

他看见自己正要去扯符纸的手，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六岁时的模样，没记错的话，这是在他十四岁，也就是许小昭十一岁的时候。

现在他不用再细看也知道这些符上画的是什么，不过师傅说过许小昭是没有灵根的，这些符即使画的没错，但画的时候没有灵力注入，实际上也不会有任何效用。

许小昭当时大概也只是偶然从师傅的哪本藏书里看到了，无聊画着玩，还特地贴了一脸想等他回来以后吓唬他。

他经过刚才那些事之后，再看见她这副模样，倒是觉得心里平静了些，便像回忆里一样顺手拿了张她画好的符放进前胸的衣襟里。

只是幕后人为什么会好心在那种危急时刻带他到许小昭这里？难道许小昭也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他刚想先叫醒许小昭看看她的情况，场景却又回到了夜晚的院子里。

那剑尖的寒意已在他颈前咫尺，他下意识地调动灵力止住剑势，将无名剑甩飞到院墙上。

经脉中翻涌着陌生而熟悉的鼓动，十二年了，他一直在灵根中暗暗积蓄，此时终于再次将灵力引出。

那个长着他父亲模样的人有些许惊讶，笑问道：“我原以为你还会再等上两天，就这么将那些人引来，当真没有关系吗？”

那人说完便落到地上，而院墙上方却出现了另外七个人，从左至右，分别是都衡二人，赤华宗一人，珩山一人，北邙一人，离山观一人，以及珩山那已死的另一人。

随着那落地的人朝任行云走来，那半空七人的剑便一柄接一柄地穿过那人的胸膛，鲜血不停从那人口中和胸中溢出，在夜色中将银发染黑，又在那人脚下拖出一道越来越宽的血线。

最后一柄雕饰古朴的剑没入后，那人便跪倒在地，被剑撑起上半身，和他父亲死时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