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高冉不说话,没有给出其他的选择。
她提起一只手,半截小臂垂在下面,轻轻晃悠,“活体感染源会吸食凝血因子。人死了,凝血因子被消耗。活体感染源的生物活性降低,会陷入假死状态,变得没有威胁性。”
“实际上,如果我刚才处理这两个沾染活体感染源的手,现在大概会干脆点。”
江酒两只眼睛在四个硬成雕塑的断手上徘徊,满心抗拒,试图找点话拖延时间,“等会儿我们提着手去做什么?”
“抢那个活体感染源。”
高冉等得不耐烦了,用脚踢了踢小臂较长的那只手,“快点选,‘培养皿’的稳定期就要到了。再不选,就这个。”
“啊?啊!”
江酒立即提起自己处理过的一大一小两只,“我选这两个。”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把手臂抻直,尽量拿远一点。毕竟已经摸过好几遍,现在捏在手里也没有当初那么难以接受了。
高冉笑了。
拎着两只手,她隐约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又看走眼了。短短几分钟,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心里感叹。
“被活体感染源感染的人,好像是叫裴越吧,灯塔里的那些疯子把这一类人统称为‘培养皿’……忘了,W区没有学习这东西。啧,L区那帮垃圾,真是,呸。”
说着说着,高冉愣住,啐一口,“这事情怎么说,嗯,实际上你不知道也没事,但,嗯,就是,简单来说,人作为活体感染源的食物,然后它会发生基因交叉等很复杂的过程。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完全成熟前把它抓到手,半成熟的活体感染源可以卖个大价钱,你的身份证就有着落了。”
半晌没得到回应,她皱紧眉头,纠结要不要再解释一遍,但又觉得心烦。正后悔当初习惯性手贱,不该多管闲事,白捡个麻烦,只听对面那个傻愣愣的女孩低声说,“我懂了。”
“噢噢,对,你聪明。我之前说的你也能听懂。”她一脸恍然大悟,转瞬间变为“我就知道”、“理当如此”的表情,顺带递去一个“不错,我看好你”的眼神。
江酒抿紧嘴唇,弯了弯嘴角,“我的身份证要四百点,七天内。”
即使不解释,她也能理解。活体感染源,基因交叉,培养皿,感染,每一个词她都不陌生。
一段熟悉的记忆穿过时间和空间从记忆深处掀出来。在另一个时空,她曾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两米外的老头在讲台上踱步,嘴里叽里咕噜念叨这些东西,而她昏昏欲睡。没想到,换了个时代,她还能用上这些东西。
“七天四百!”
高冉大叫一声,随即摇摇头,啧啧叹道,“不愧是‘汤婆’,这完全不给你机会啊。你知道一个正常人在不受伤,不被雇佣兵抽去部分收获的情况下,在这里工作一天得到多少工资吗?”
江酒不知道。
“小道消息,最高纪录,二十。”
“当!”猝不及防一声钟响,两人同时抬头向大钟的方向看去。
四分钟到了。
仰头的时候,江酒眼前闪过片刻黑暗。迷迷糊糊间,她忽然意识到,四分钟竟然可以这么长。
断垣残壁上,半只脚冒出来,鞋底足有她手指的一个指节厚。一张脸在上面似笑非笑。
是白茯。
“你跑这里来干嘛?”高冉伸手握住长针的顶端。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哪里再问这句话。回收工作进行期间,守卫者有权维持秩序。可别说你去L区转了圈就忘了这规矩。”
白茯语气凉飕飕的,眼珠子在细细的眼眶里转了一圈,“被人从L区赶出来,又跑到这里干老本行,高冉,你还真有能耐。”
“守卫人家的孩子对‘能耐’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高冉松开手,后退一步,转身,从墙壁的阴影里走出来,“我靠自己的本事,一点一点挣到工资,拿到进入L区的资格,当然比不上动动嘴皮子就能舒舒服服住在L区的守卫者。”
守卫人的孩子?!审判庭最高决策人之一的孩子?!
江酒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跳跃。这把熟人局来得真是措手不及。
白茯是守卫人的孩子,她倒是不意外,刚见面这家伙就跟个大公鸡似的,走路说话都像顶了个冠子,现在看见她也跟没看见似的,视线一晃就过去了。
倒是高冉,不管是嘴皮子还是过往战绩,听着都很厉害,也有些不着调。
“高冉!”白茯大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瞪着眼睛,腮帮子微微鼓起,似乎在酝酿什么很厉害的话。
“听见了,娇宝宝,还有什么话你说快点,我怕一不小心,你那宝贝钟被粗手粗脚的佣兵弄坏了。”
高冉一手叉腰,一手勾住江酒的勃颈,跟寒风里的风信子似的,“过期不候。你知道,姐姐一向很忙的。”
娇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