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水潭边的青石上稍作休整,又顺手将坠玉放出来。
坠玉在储物的灵玉中睡了一天,精力充沛地在潭边跑来跑去,附身对着倒映皎洁月华的水面,打量自己眉间的小白花。
“师兄你看,它在发光。”
她把脸转向易云回,笑盈盈地示意他看。
易云回正在潜心闭目打坐,没搭理她。
早几年她就说过许多次了,在她的表述中,这朵诡异的花叫做幽灵花,是奈何桥边上卖迷魂汤的孟婆送给她的。
听说黄泉路上长满了莹白的幽灵草,千年一开花,万岁一结果,每每风起之时,便如细碎的琼芳铺天盖地卷来,是死去之人入轮回道前最后的美景。
坠玉真的这么凑巧,死之后碰上了千年一次的盛景?
“是真的呀,那时我走过很长很长的黄泉路,走的没力气了,摔倒在路旁,一口血吐在那珠冥草身上,它马上就变得雪白,开出了一朵花。桥下的孟婆见了,说我与此花有缘,便摘下来揉入我的眉间。”
易云回对此半信半疑,生性淡漠的他从来不追问。
他对与坠玉有关的事情不感兴趣。
坠玉似乎也没想要他回应,自顾自地在水边玩起来,掏出那盒用了大半的胭脂涂上,又给自己枯黄毛燥的头发编起小辫子。
过了两个时辰,易云回终于动了下。
坠玉趁机问道:“师兄,我们是要去哪里?”
他闭着眼回道:“去天山。”
坠玉恍然大悟。
易云回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找焕颜花,其中目的她也知道,左右不过是为了他那个神神秘秘的心上人。
据说那女子是个名动四方的美人,三年前不小心在脸上划了道疤,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去除不了,如今都不敢出门见人。
易云回为了她多次踏上天山之途,前几次无功而返,最后一次险些丢了性命,才摘了一朵回来。
而他拼了命带回来的花,还没来得及送给心上人讨她欢喜,就被坠玉吃到肚子里去了。
坠玉思及此处,不免有些心虚。
易云回缓缓睁眼,睨她一眼,起身去牵马。
“走吧,此事不可再拖。”
坠玉却磨磨蹭蹭,意有所指。
“师兄,你想个法子,让我在白日也能出来呗。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有我在还能同你说说话。”
在小春山的那三年,坠玉只能在夜里出来,白天则被易云回收进一个黑漆漆的灵器中,她习惯了在黑暗中活动,竟不知这世上还有白日。
那次孤身下山后,天色熹微时,她便浑身难受起来,很快第一缕晨光落在她的脸上,顿时如火炭烧灼一般刺痛。
所以她在人间游离的半年,往往只在夜里行动,白天则找个阴暗偏僻的洞穴睡大觉。
她早已忘却了为人为鬼时的经历,人间白日的那一半对她来说很陌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易云回却对她期待的眼神不予理会,神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师父只让他保护坠玉,不让她出事,其余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个麻烦。他一向讨厌麻烦的人和事。
坠玉喜眉笑眼,搓搓手:“师兄既然不答应我,那我便不能随你去天山了。”
易云回仍慢慢地牵了马过来,夜风吹开他的鬓发,那双如覆霜雪的眼睛看着她,隐隐透着一丝讥讽。
“你要如何?”
“当然是——”坠玉笑吟吟地咬破手指,那一瞬天地之间阴风大作,咆哮而起的鬼魂遮蔽圆月。
她赤足立于水潭中央的青石上,朱衣猎猎,混沌的双目豁然睁开,掠过一丝妖冶的红。
合指缓缓抬起那一滴血,以此为引,燃尽阴符。
水潭中经络纵横的红丝破水而出,惊起数丈水花四溅,在空中织出一张庞大血网,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请师兄入瓮啊。”
易云回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以血燃符?这样好的招式,被你用阴毒法子使出来,竟不过尔尔。”
设下这个血阵要花费好一阵功夫,她应该是从灵玉出来就开始布阵了。
灵玉中灵气充沛,倒是给了她休养生息的机会。
好一个坠玉呵。
“师兄还是顾着些自己吧,要是不小心殒命于此,我定会将你的尸骨烧成灰,带回小春山上好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