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萧索诉往事
芙蓉涧。
“醒了没?”
萧嫱跨入内室。
甲大壮正在给贺祈做最后的包扎,他用牙撕裂绷带,道:“还未。”
萧嫱想了想,道:“你好生照料着,我出趟。”
“喏。”甲大壮点头,待萧嫱没影后,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叹息道:“四月十五了啊。”
四月十五,先孝贤皇后孙氏,萧嫱生母的忌日。
萧嫱走至府中绣阁里,打发了侍仆后,便开始更衣。
褪下热烈张扬的大红色芙蓉金线广袖袄裙,取下了鬓间的流苏孔雀金簪,散了发髻,换上素雅的青樱色大袖衫,衫上印着细碎的青樱花瓣,坠着些许珍珠,挽着一条同色的挽袖,秀发挽起,簪上白玉钗固定,额间点上花钿,试去大红色唇脂,唇却不点而嫣红,肤若凝脂,眉目含情,好一个娇俏佳人!
萧嫱没从正门离去,她臂间挽着一只竹篮从绣阁后门悄悄离去,篮里载着几株白茉莉,这是她阿娘最爱的花。
绣阁临着长宁公主府南墙,南墙外是熙熙攘攘的市井,纵马五里便是西华门——皇宫里太监宫女出宫的必经之处。
墙外有她一早就吩咐好的马车和心腹侍卫。
马车一路颠簸,晃晃荡荡的来到了西华门外。
萧嫱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裙,转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喏。”
萧嫱挎着竹篮走向西华门外的守将。
其中一人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很是热情的冲她打招呼:“芸嘉妹子,又来看你阿娘啊?”
萧嫱微微一笑,道:“对,又麻烦大哥了。”
那人摆摆手,道:“客气啥,举手之劳而已,我看你不是啥坏人。”
萧嫱乐道:“大哥,坏人脸上又不写坏人两个字,你怎知我不是来刺杀圣上的?”
那人对她的话也不忌讳,依旧乐呵道:“那妹子你的办事儿效率也是够低的,年年来,陛下照样生龙活虎。”
萧嫱道:“大哥说的是。那我先进去了,就不打扰大哥守岗了。”
那人道:“行,你进去吧,我换班之前你出来就成。”
萧嫱颔首道谢。
她阿娘去世十二年了,她年年都来祭拜她娘亲,她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玄武门进入,坏就坏在她阿娘不是顺天意而亡,而是被她父皇打入冷宫后一杯鸩酒赐死的,那年她只有五岁。
孙氏为何被打入冷宫,为何被赐死,又为何被赐死后依旧保留皇后身份,加以谥号,以国母礼仪下葬,入皇陵,已经成为一桩皇室秘闻,年岁已久而无从考究,她自懂事起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她不能查,不能问,也不能为她阿娘的死而表现出一丝的伤心,只能每年四月十五和上元节偷偷来祭拜一下孙氏。
她要活下去,无论以哪种方式,这是她阿娘临死前对她最后的嘱托。
为了保护自己,她不能走玄武门,只能通过给太监宫女出入宫的西华门进入皇宫,通过西华门时所用的姓名也是“孙芸嘉”而不是“萧嫱”。
她沿用了她阿娘的姓氏,名是她萧嫱的表字。
萧嫱,表字芸嘉。
沿着皇城小道,顺着记忆里的巷道左拐右拐,便来到了后妃们最不愿进入的地方——冷宫。
冷宫之所以被称为冷宫,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生命力。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孙氏当年在冷宫里的住所。
庭院里有一棵树,干枯的树枝上只剩余几片枯黄的叶子,风一吹,就纷纷落下来。冷宫里,什么都是冷的,地板房门床榻,什么都是冷的。
连人心也是。
树旁有一张积灰的石桌,萧嫱俯身轻轻一吹,将灰尘都吹落,露出原来的石青色,石桌上还有些因年岁已久而被磨损的花纹,萧嫱从篮里拿出几株白茉莉来,轻轻放置在石桌上。
她试去石凳上的灰尘,甩袖落座,眉目温和,道:“阿娘,芸嘉来看你了。”
她对着桌上的白茉莉自顾自的道:“阿娘你不用担心,芸嘉今年也过得很好,大哥哥很照顾我,我闯了什么祸都是他给我收拾烂摊子,二哥哥……”
她顿了顿,依旧语气温和,道:“二哥哥也很看重我,总喜欢给我制造各种难题,但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肯定特别厉害。”
“至于父皇,你放心,你走了以后他没有为难我,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长宁公主府是整个京都里最繁华最漂亮的府邸,我现在过得特别特别舒服,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等到我十八岁了,我再给你找一个貌美如花,文武双全的姑爷回来好不好?想必你也是很开心的。”
萧嫱低眉敛目,又道:“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呢?你那么温和守礼,怎么会落到当年那个地步呢?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被父皇赐死的呢?你临死都不肯说与我听,是不是怕我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