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喂,最近一趟去B市的大巴,几点发车?”
田唯语气焦躁地打着电话。此时正值黄昏,她坐在高速服务区公厕外的台阶上,金灿灿的落日余晖,斜斜地照下来,洒了她半身,映得她半边脸红扑扑的,像是煮熟的河虾。
“明早七点!这都啥时候了,去B市的车,下午两点是最后一趟!”电话对面的客运站工作人员,对缺乏常识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话一说完,不等田唯回话就万分嫌弃地挂了电话。
“凶什么凶?”田唯对着“嘟嘟”响着的忙音,小声埋怨,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委屈。
她原本要做长途大巴去B市参加老同学的婚礼,结果车到了服务区,她还没来得及上趟厕所,就在公厕的门口接到了印刷厂孙姐的电话,说是宣传册子要开印了,问她是否确认设计稿没问题?
稿子当然是她之前校正过,才让广告公司出了正稿,发给印刷厂的。这事儿要是不问,印了也就印了,但孙姐一问,田唯就觉得不太托底,那声“确定”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让孙姐把正稿导出的小样图片发过来,她捧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公厕门口,一字一句地校起了稿。
还别说,真被田唯找出了两处错误,一处是该用“的”却用了“地”,而另一处是多写了一个“了”。
印厂的孙姐是个急脾气,在微信另一头,噼里啪啦地发了一条长语音,说印刷机都开了,就别麻烦广告公司了,她找印厂的设计小张在正稿上把这两处改了,就直接开印吧。
要是以往,田唯一定还要再看一遍小张改完的稿子,但现在她人在路上,也只能将就着同意了。
孙姐听出了她的不放心,替她抱不平:“陈经理也是的,你这人都去外地了,盯印刷的活还交给你。你人不在现场,这每一步的工艺也不方便确认啊。”
田唯跟着叹气:“不交给我,交给谁?难道老陈堂堂一个策划经理,还能亲自下厂盯印刷?孙姐,每步工艺确认你就视频我,合作这么久了,老陈的标准,你也清楚,就当帮忙了,你帮我多费费心,把把关。”
挂了电话,田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垂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却“忽悠”出了一身冷汗,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而此时距离长途大巴到服务区停车让大家去上厕所,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她急匆匆地跑到停车场,大巴车果然没了踪影。按照高速的行车速度,估计都快驶到下一个服务区了。
田唯在房地产公司做营销策划,就是传说中每天只会对着广告公司咆哮着“把字放大,再大,最大”的傻X甲方。但传说难免夸张,实际上甲方是公司,作为甲方的小职员,田唯的工作并不比乙方轻松。每天对接印刷厂、活动公司、广告公司、制作公司、各种媒体……一大堆数不清的乙方,可谓是千头万绪,而各种意外更是层出不穷。
工作上的意外,她处理起来手起刀落,主打一个雷厉风行,但对待生活上的意外,她却总是措手不及,像个慢半拍的小乌龟。
被客运站告知今日没有下一趟大巴了,田唯放下电话,愣愣地盯着天边红彤彤的夕阳一点点坠落到地平线下,才想起了什么,重新又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明天婚礼的新郎林智昀的,一接通,田唯也不客套,劈头就问:“你不是说有个大学同学和我顺路吗?把他电话发给我。”
电话那头林智昀愣了一瞬,诧异地反问:“啊?你还没出发?”顿了顿,才好脾气地答应,“行,我发你微信上。你问问他走到哪儿了,看能不能捎上?对了,回头告诉我一声啊。”
林智昀是田唯的老同学,特别老的那种,因为这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不但同校,更一直同班。漫长的同窗之谊绵延了悠悠二十余载,让田唯即使面对着繁忙的工作,也不得不顶着上司老陈铁青的怨怼目光,毅然请假,奔赴五百多公里外的婚礼现场,去见证老同学人生中的幸福时刻。
考虑到田唯所在的A市与B市间的高铁在建,还得三年两载后才能落成,而她又不会开车,林智昀贴心地帮她找了个顺风车,说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来参加他婚礼的。
田唯问:“男的女的?”
林智昀答:“男的。”末了,还话里有话地补了一句,“单身。”
田唯当即意识到,新郎官这是要顺势做媒,来个顺路相亲。她虽然是母胎单身,却对相亲不知道为什么,毫无来由地打心底里排斥。于是,想也没想地婉拒了林智昀的安排,说自己工作太忙,时间不确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出发,就不麻烦他同学了。
可谁能想到命运是如此的倔强,阴差阳错,又将田唯推向了那辆载着未知姻缘的顺风车。
虽然未曾谋面,但电话拨过去,还未接通,田唯的心跳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乱锤一般,毫无章法地跳得飞快,就仿佛那个陌生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面前,用犀利审视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
“喂,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