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州1
是拿不出的废货,上京的官员正赶着来儋州,若是让他们见着,定是要戳着脊梁骨,受顿苦刑!”
尤三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这话也是沾了辣椒粒,焦躁泼辣。
李无忧淡然的擦了擦喷到白瓷上的唾沫星,目光落在白痕交错的白瓷上,指腹摸在凹凸不平的痕迹上,她垂着脑袋,遮住了一丝愁容。
另外两位一前一后说道:“小姐,另外十二处定窑都生着烈火,人也是熬了一宿,若是再熬下去,身子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是啊小姐,从元宵过完,我都两个月没回家见了,你闻闻我身上都快跟馊菜一个味儿了。”
李无忧放下瓷瓶,抬头朝众人笑了笑,毕恭毕敬行了规矩,笑着道:“我知道各位师父为了宫内要的这批瓷器,忙了数日,今日若是开窑先回去休息两日,好好吃口热酒,歇歇身子。而且朝廷再快马加鞭,来儋州少说也有十日的功夫,前头做了茶盏五百盏,瓷碗千盏,这白瓷的账还差三十,这一炉就当废了,我盯着重新做便是。”
众人见李无忧有理有序的说着,给了他们台阶下,便不再多做为难,只是道:“无忧,你不必事事多操心,我们歇半日,明日回来接着做便是。”
“不行,”李无忧望着一桌的白瓷,心中思忖着问题所在,坚定道:“各位师傅都带着徒弟,养不好精神他们学不好手艺,那西面新建的四座烧陶窑,他们尚是初出茅庐,师傅还得劳心费神,定是要养精蓄锐,好好教导他们。”
双方又推脱一番后,尤三压着火,袖子一甩,拍桌不耐道:“行了行了,再拖下去,这天都要黑了!小姐说要咱们好好歇着,咱们就养好精神再回来做事。”
他耍起泼皮,大伙儿哄堂笑了起来,闹事随之翻页,李无忧也是适时一锤定音道:“有劳各位师傅,来这走了一趟,其他定窑的火候也得多盯着些,这几日昼夜微凉,出窑瓷器莫要再有此类之事,若有办事不力者一年的月俸减半,去练泥过筛半年以做惩戒。当然各位师傅工人如此辛劳,半年的月俸定是要涨一倍。”
在座的几个滑头的老师傅闻言赶忙咳嗽掩住眉间喜色,大家都明白李无忧的意思,顾纪允虽为儋州知府也是出了名的清流,早年间可是做丝绸盐商起家,后来分了家产,手底下的铺子不知有多少油水,光是御窑厂给的月俸早寒颤的塞牙了,要不是顾家添了一成油水,他们早就不干了。
只是尤三见了几人算计,也没正眼瞧上,毕竟人家姑娘是知府家的千金,还算着账欺负人家姑娘,若是传到顾纪允和谭婉耳朵里,这帮老油头又得挨顿鞭子。
待人散去后,尤三脚到门口,又是折回,把汗帕摔到桌上,淡淡尘烟飞溅,他恼道:“小姐,我尤三是个粗人,想啥说啥,他们今日这是故意为难,你这般纵容,来日还不知出啥祸事!”
而李无忧的心全在一桌白瓷身上,细茧覆在温润的釉面上,眯眼瞧着淡淡浅色灰粒,等一会儿才回道:“尤三叔,儋州定窑一生火便是百姓三年赋税,若是要换,此人定是要赶超这几位师傅的手艺,徐师傅的剔花,陈师傅的刻花,还有您的刻花上釉,手底下那几位徒弟学了五年,若是让他们独当一面,这拉坯的功夫,还有烧制火候能握住几成?”
这一问,尤三嗔了舌,自个儿徒弟几分几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制瓷少有天赋者,多是在火中多年淬炼莫怕滚打出来的本事,她这是明着让步,实则打了几人的脸。
“柳青,给我拿来榔头,”说着李无忧握着白瓷瓶颈,横放在桌上木盒里,接过柳青递来的榔头,敲碎白瓷,“尤三师傅,北梁除了儋州,还有上京,豫州,冀州,徐州五大御窑厂,来日这炉火熄了对我和知府大人并不打紧,只是苦了百姓多背重些赋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咱们能做的,便是将这火烧旺,世代更迭,而非一朝一夕。”
烧窑房内正染着熊熊烈火,李无忧不仅没出汗,面颊只染了层豆沙色,温婉秀目的眉眼变得专注和愁色。
“可我们也是累啊!再说这次上京来的官员来的乌压压一片,什么督陶官②,禁军,侯府谢家,都是来拿货的,等下回又是加急的货!”尤三驳斥道,他拿起汗帕子抹了把热汗,脖子上染了层霞红。
听到这话中随意提起的谢家,李无忧动作微停,脑子嗡嗡作响。
侯府......谢家......
上京谢家来儋州所为何事?难道真是为了这批官窑?
梦里那双温柔的眼,如落水涟漪般轻点水滴漾开波纹,它细细的秘秘的,渗入她的生活。
她咬了咬唇,压下心中所想,松开瓶颈,捡起龟裂的碎片,“尤三叔,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事由有我们撑着,至于加急的货,那新开的四座烧陶窑,给小徒弟们半月时间涨涨火候,好好打磨淬炼,烧火的伙计外头再请几个,到时几位师傅过过眼,火候可以便留下。”
尤三从李无忧的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松了松嘴,叹笑道:“如此便好,我下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