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歌
夜鹂离司淳近,听他带着青涩的少年音极小声的碎碎念,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确实长大了。
她第一次见到司淳的时候,他还是个绒毛刚退的小崽子,巴掌大的一小团,被个明艳如娇花的少女托在掌心里,白绒绒的脑袋瓜全部探进少女手上的饲料小袋里,露在外面的短小翅膀偶尔笨拙地扑棱两下,倚在少女脚边的九尾白狐闲极无聊,存心使坏地摇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一把便将新生的小崽子扫下了地。那时人间春光正浓,这一幕便像一副描尽春暖的写意画般深深地勾勒在她脑海中,一直一直忘不掉。
此后相见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相见这鸡精都在以旁人难以匹敌的进度在进阶,它总是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它的主人身边,同样寸步不离的还有那只狐狸。那少女就像光,她照耀到的地方总是不乏欢喜与明媚——让人嫉妒,又……心生向往。
最后一次见他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已修成人形,外貌如同人间垂髫小童,生得珠圆玉润、冰雪可爱,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狰狞可怕,小小的孩子一路浴血随着狐仙岚樊闯进万鹿峰主殿,仇恨的目光落在殿内每一个人身上。她当时就想,什么深仇大恨能把一个孩子逼成这般模样,如此锋利的目光落在人身上如有实质。
直到自己被一柄利刃穿心而过,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神器七星剑这么凉、原来死亡这么疼。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少女。
“魔女,我最后问你一遍,千黛仙子在哪里?!说!!”
她当时哆嗦着双手紧紧抱住那柄穿透胸腔的剑刃,痛得双眼对不上焦,只模模糊糊地瞧见一片被鲜血染红的袖摆在她眼前飘来荡去,她下意识一把揪住了那只袖子,然后被袖子的主人极其嫌恶地震飞了出去。
“她死了。”她记得自己用一种恶毒到骨子里的语气嘲弄那个人,“岚樊,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找的人,她死了。”
她永远记得那只狐狸当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恨不得当场把她剥皮抽筋的表情。
要不是她师父出现的及时,或许他就成功了。
在她即将痛晕过去时,来自手腕的一阵剧痛重新拉回了她的神智,她睁眼一看,是那男童死死地咬住了她,愤恨的表情使得那稚嫩的面容扭曲起来,乍一看犹如恶鬼。她本能地挥舞手臂,男童恶狠狠地撕咬下她腕下的一寸皮肤,连皮带肉,痛得她直接厥了过去。
如今,当初那满怀恨意的小童已成长为玉树临风的半大少年,任凭时光流转,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那个明媚的少女——他的主人千黛仙子;而岚樊上仙,此次不顾青丘的立场直接掺和进蓬莱进攻魔界之事,很可能就是为复仇而来,为千黛仙子复仇。
可千黛仙子呢?
她只剩下了一个壳子——同生前一样美丽,但是苍白而空洞。
另一个高贵的神祗之灵占据了这个壳子,她会呼吸、会说话,能跑能跳、能喜能怒,可她不再是千黛。
啊,那不可一世的岚樊上仙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露出怎样失魂落魄的表情呢?
她可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夜鹂今日见识了天下第一只修成正果的药鸡,真是不虚此行。”
白衣少年闻言冷哼一声:“惺惺作态,令人作呕。魔物,小爷以前咬掉你一块臭肉的事儿你莫不是忘了?你若再呆在小爷身边恶心人,就不止掉一块肉这么简单了!还不快滚!”
夜鹂别的本事或许没有,装聋作哑的本事却是一流,她对着凤青鸾泰然自若地告了退,一路悠哉地回了万鹿峰。
万鹿峰的老巢不似其它几峰雄踞山顶,当初魅姬初入魔界时择了万鹿峰山腰的一处天然洞穴作为府邸,随着魅姬地位的提高,这洞穴越挖越深,府邸越建越大,直至今日,已成为比叠雪顶的规模还要庞大的地下暗城——魔界称其牛首洞府,主洞口两侧高悬的巨型钟乳石酷似牛首,石上雕琢出圆目獠牙,森然地俯视着洞下,让人望而生畏。
夜鹂越过牛首进入洞中,阳光在她身后绝迹,洞壁上镶嵌着数排腹光虫的尸体,幽幽的绿光照亮了整个洞道。洞内怪石悬空,石笋遍地,道路曲折深邃。她脚下越走越慢,脚步不似在外面那般轻快,显得稳重了许多。耳边渐渐传来了暗河的流水声,一队巡查的魔卫列队走了过来,见到她立即半跪行礼,夜鹂随手抽出自己的银鞭握在掌心,不紧不慢地行至前方的断崖。
崖上站岗的魔兵连忙升起一道铁索,“磕磕拉拉”的铁链撞击声和齿轮滚动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黑黢黢的溶洞中,夜鹂乘着铁索向下望去,崖底的滚滚黑水顺流而下,汇往辽阔的北海。铁索落到半截腰便停了,夜鹂一荡铁索身姿翩然地跃向绝壁上轩朗的洞口,洞中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还未回到住处,夜鹂就见一位身着道袍的年青姑子正领着七八个人等在她家大门口,她脚步顿了一顿,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那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