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郁从摇晃的马车中醒来，车外传来了飘渺的人声。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漫山的芒草和野花，在及人腰的芒草之中，站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衣袂随着风飘起，望着远方的天空。

从背影看，杭郁无法将她与记忆中任何人的身影重叠，应该不是他认识的人，梦里的芒草野花之地，他也从没见过。

马车幕帘被拉开，阳光照射进来，杭郁抬手挡住了眼睛，在逐渐适应的白光之中，看清楚了张景的脸，张景对他说：“到了，杭郁。”

杭郁浑浑噩噩地下车来，一条干净古朴的街道映入眼帘。

这里是圣川，曾经的三朝古都，历史很悠久，这里有传承百年的仁济堂，还有在商界和医界都举足轻重的医盟，近年来的名声和财富，据说都快要超越尚都了。

传成这样，杭郁还以为会看到一个多么繁华热闹的城镇，现在亲眼一见，却跟一般小镇没什么两样，至多干净一点。青石街道笔直到底，古宅新店纵横交错。

它的古旧杭郁倒是看出来了，但完全没看出它繁盛得快要超过尚都了。

只不过街道是真干净，好像是有强迫症的主人家的花园一样，一根杂草都没有。

从尚都到圣川，他们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张景说主要是因为最初的几天都一直下雨，否则十天就能到的。

杭郁对时间没多少知觉，只是这十多天一直都在马车上度过，骨头都快缝合在一起了。满车厢的药材围绕着他，感觉自己都快成为一个药人了。

仁济堂的伙计们都来帮忙搬运马车上的东西，张景此行迟归了，大家还挺担心的，忙拉着他问话。

张景一边回应大家的关心和热情，一边交代着带回的药材要如何收整处理，一边想着待会儿还要去跟掌事汇报。

好在在一堆事情当中，他还记得自己带回了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先将这个人安顿了再说。

等他回头寻找时，才看到杭郁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懒洋洋的休息，盯着街道发呆。

竟然没跑，张景很庆幸，走过去跟他说：“我先带你去休息，等事情完了再叫你过来吃饭。”

“嗯。”杭郁虽然口中这么答应着，但却一动不动，依旧盯着街上，看了看天色，竟然站起来说：“那你先忙，我去走走。”

说着，就要走了。

张景连忙抓住他，历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点忧虑，问：“现在？”

杭郁点头：“嗯，天色还早，我转一圈就回来。”

“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你也该累了，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下？”张景看着杭郁说。

“就是有点累，所以想去松松筋骨。”

这话怎么让人听着这么汗涔涔的呢？

张景又换了一个理由：“你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走掉了怎么办？还是等明天，我带你去转转。”

杭郁回头看了头顶上硕大的三字招牌，仁济堂三个字就是在尚都也是人尽皆知，没可能在圣川还问不到路回来？

张景也觉得自己这借口找得不好，但总觉得不能这么将他放走了。

杭郁看出来了，嘴角扯了一下说：“放心好了，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给你惹事的，就算看到麻烦也绕道走，可以么？”

张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能说这话倒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又一想，自己阻止又有什么用，这家伙就算要惹事自己也拦不住，也就放弃般地说：“去吧去吧，反正我说什么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惹事了就不要回来。要回来的话就早点，仁济堂晚饭早，晚了就没吃的了。”

张景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杭郁心里想。

张景是杭郁几年前在黑水认识的人，那个时候的杭郁还是个魔王，而那个时候的张景，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敢出头的穷人家的小子，在黑水的时候他们就是那种根本不可能会有交际的人，杭郁也不觉得自己跟张景算得上朋友，只能算旧相识。

但没想多几年不见，他们在尚都偶然重遇，他听到张景说如今在圣川，就提出了同行，张景竟然也就一口答应了。

杭郁慢慢地朝着街上溜达着走去。

杭郁他有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氏，但父母却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名字。曾经有人就说他的名字取得很有意义，郁，可指郁郁葱葱的繁盛，也可指郁郁惘惘的忧伤。

那他是哪个呢？

杭郁自己也不知道。

十九岁的他拥有一个不怎么一般的成长经历，长大至今，他也去过好些地方，但当他想离开尚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所以很巧合，当他觉得茫然的时候，竟然让他遇到了张景，张景又恰巧在圣川。

杭郁没有来过圣川，听得更多，它是三朝古都，更是前朝都城。世祖当年定天下，最后一关就是圣川。本来前朝末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