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梅
阿箫恍惚着,半梦半醒觉察有人在给自己擦汗喂药,阿箫眼前又浮现那个一身白衣,戴着纱幂的人。她垂头用满沾药香的绣花手帕轻轻给她擦去唇边溢出的药液-------那药还是一样的苦,她举手投足间,身上的环佩叮咚作响,可是那响声渐渐远了,大概是药发挥了效应,阿箫觉得意识渐沉,控制不住的再度昏睡过去了。
再度醒来已是傍晚,西边火红的晚霞热烈烂漫得铺满了天空,映得深绿的松柏也跟着艳艳起来,经暴雨洗刷过的空气异常清新,呼一口直直干净到肺腑,柔风缓吹,不冷不热的十分令人舒爽。昏睡许久的阿箫头疼欲裂,坐了好大一会儿才觉得好些,勉强站起身来,却又觉得头重脚轻,偏偏肚子里又空荡荡,饿的难受,想叫伙计上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喊不大,只好自己扶着栏杆慢慢下楼,寻了一张安安静静的空桌子坐下。
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也不知是今日有什么喜事,偌大的大堂里热热闹闹地坐了七八成人;白发斑驳的夫妻俩带着似是新婚的小两口,不知婆婆说了什么,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红绒花的姑娘羞红了脸,偏向一边,笑吟吟的丈夫悄悄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安抚;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蜷在母亲怀里,手里不时指挥着要吃这个那个;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山南海北地胡侃,酒壶空了一壶又一壶,爽朗的笑声简直能把房顶掀去。
阿箫忽然觉得有些冷。
忙活得像个陀螺一样的伙计终于注意到藏在角落里的她,忙殷勤上来询问阿箫要些什么吃食,阿箫往熙熙攘攘的大堂里望了一望,道送回房间去吧。
起身刚要走,一只竹箫横在了阿箫跟前。
“别来无恙啊姑娘,我们可真有缘分呐”。
阿箫回眸的瞬间杀意四溢。
吴显浑然不觉,自说自话道:“偏生你走的那样急,一场滂沱的甘霖全让姑娘你受用了”。
听见他的调侃,阿箫杀意不减,又徒添愤怒,一时气血翻涌,眼前便黑了。吴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连声叫她。阿箫只是一时支持不住,心里还是明白的,眼下自己这样,他若真是故意跟踪接近来对她下手,那么此刻他已赢了。
阿箫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她不想死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死了以后还要被一群不认得的人指指点点,那些从来不认得的人会以自己的认识来编造一个个不属于她的人生故事,给她的死因追加种种不可思议的猜测。大概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给她收尸,黄豆大小的绿头苍蝇会围着她嗡嗡叫,伺机在她还温热的身体上产卵,让她的尸体在炽热的夏天加速腐烂。她亲眼见过那样的尸体,正是她亲手杀的,她看着那些米粒大小的蛆虫在腐烂的尸体上一耸一耸的游走全身,很长一段时间连米饭都吃不下。
而如今,该轮到她了。
忙的热火朝天的老板娘眼尖,看见阿箫,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过来,看着吴显想扶又不太好接触的模样,心里暗骂了一句无用,干脆利落地把阿箫背回屋里躺下,又送来一碗糖水塞进吴显手里让他给阿箫喂下,道:“她是受了风寒又没怎么吃饭这才晕的,你喂她些糖水缓缓,等她醒了吃些饭菜也就好了,我得先忙去了”说完就风风火火地下楼了。
吴显一改在人眼前那副书生模样,眼神变得冷漠锋利起来,他搅着那碗糖水,看着阿箫虚弱得闭紧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觉杀气迫近,阿箫悄悄摸出藏在身上的一把匕首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发难,可她睁眼正欲扬手的瞬间却有一匙温热的糖水送在唇边,那人看着温良无害。阿箫垂眸咽了那口温热的糖水,悄悄藏了那向来拿来护身取命的东西。
本来打算天一亮便出发赶路,可是时机不凑巧,偏生早起便是阴云密布,雷声迭起,随时都能再下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阿箫静静望着天边层层翻滚的墨云,还是决定上路。老板娘好言相劝,道她新病未愈,不好再在这样的天气出门。阿箫坚持,毕竟已经耽误了两三日的行程,原来算得宽宽绰绰的时间忽然紧凑起了。
一旁的吴显见她定要坚持,便出了个主意道:“既然姑娘偏要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花些银钱买个马车,不要马,只要雨不是下的极大,便没有什么妨碍”。
马车脚程自然要比骑马要慢的多,只是多少缓过这几日身体好了便可仍旧骑马去。
那老板娘见得阿箫有些意动,当即毛遂自荐要替她寻个马车去,吴显却笑嘻嘻的凑上去拿了块碎银给老板娘。
“在下路远盘缠少,脚力又弱,只好借姑娘个东风一同赶路,也好省我些花费”。
阿箫审视地打量他一眼,默认了。明明白白的有所图还好,看上去无所图的反而图的更大。今日不如往日,万一真的一不小心被人怀疑了,俩人同辆马车倒也有个掩护。
不到一刻钟,老板娘便回来了,吴显早先收拾好了行李,算盘拨弄几下便结了帐,上前去套马车。这边阿箫听着算盘劈里啪啦不停,最后老板娘喜笑颜开地报出了远超实际两倍的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