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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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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阿箫虽不善言辞,可总是能在人愿意说话的时候不多不少地接那么一两句,既不显得听者无聊也能让说者能顺水逐流地那么说下去。

郑云正蹲在地上满心满意地想活剥了那木墩上张牙舞爪的树皮,听见阿箫这么一句不咸不淡,咧嘴嘿嘿一笑,道;“他们来的忒晚!当时我都顺着坡底慢慢爬上来了,可是谁知道方呈那个不长眼的,嘴上说着来拉我,可谁知道我一抻胳膊等他来救呢,他一个趔趄直接又给我甩沟底下去了。我当时真是气得一脑门子的火,刚想张嘴骂人,一抬头正好瞅见了那几只野鸡崽子,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心头的火瞬间熄了,没忍住心里一乐就逮鸡去了。可是没成想,方呈把我弄下来之后脚一滑把自己也给掉下来了,这一惊一吓脚软腿麻的爬不上去了。听说当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半死不活地刨坑准备把自己就地埋了呢!”郑云说得高兴了开始信口胡诌了。

阿箫信手拿了竹筒里郑云新酿的蜜酒浅浅地倒了一杯尝味,一口下去却是一股浓烈甘醇的酒香,那味道呛得阿箫五脏六腑一下子都醉了,可这酒刚咽下喉咙,一股绵软悠长的蜜香缓缓浮来,引得阿箫忍不住为了那点甜香又饮了一口。

“这酒不错吧?”郑云吭吭哧哧半天终于揭下了一小块树皮,眯着眼凑近火堆借着光细看,没来由地说了句“他也喜欢喝”。

阿箫疑惑地扭头看去,郑云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讲故事去了。

我当时光想着逮那几只野鸡撒欢了,头脑一热就把方呈给忘了,等我回过神来天都黑了,我想回去原来那条路,可追着野鸡跑了半天,谁知道哪是哪?只能看着星星瞎摸索。结果一个不小心,在掰藤蔓的时候被蛇咬了。

“掰藤蔓?”

“当然是想把那几只鸡拴起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嗨!不对,不是偷。不过那蛇也真是狡猾,藏在藤曼里那谁看得出来。然后我就开始头晕,手脚也没力气了”。

“那你逮的鸡也没了吧”

“那哪能!到嘴边的肥肉怎么能让它给飞喽”说到这里郑云很得意地道;“我情急之下,解了腰带给拴上啦”。

闻讯而来的郑逸当即散了家丁人手打起火把漫天遍野地找人,郑逸自己也顺着地面上的踪迹四处寻找,一个脚滑,五体投地,恰恰好一眼就看见月亮底下有个什么东西被困着了似的乱扑腾,他急匆匆爬起来就往这赶来,离得近了竟看见几只野鸡没命了一样踩在他身上乱扑腾。躺在地上的这位正有气无力却仍然奋力往回拉腰带,郑逸被他此时的情状给震惊了,一时哭笑不得。

还泛着绿的树皮似乎真不好抠,郑云将指甲都抠出了血来也没见树皮有多大损伤,可也却乐此不疲。

郑云一抬头,恰好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长身玉立,面容冷静,嘴角却带了微微的笑意 ,郑逸疲惫地蹲下身说,你可真难找啊!真难找啊,如今他躲进了这整日畜生出没,与狼虫为伍的荒山野林里,是希望他来找呢?还是希望他永远也找不到好让自己也能得意一次?

嘿,我可不是你想找就能找着找的,你别得意,我要真不想让你找着,你是怎么着都没用的。

可是,他自我放逐了那么些个春秋,从来也没有人说过有谁找过他。

他抠了一回又一回,不甘心地,还是没如他所愿将这遍体鳞伤裸露在外的树皮揭下去,来了气,索性不管了,狠狠地扔在一边,再也不看。

“出血了”阿箫按住他手腕止了他动作。

“这玩意儿死都死了皮还这么硬”。郑云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了指甲缝里不断渗出的血,奇怪,也没觉得怎么疼。撩起衣摆随意擦了擦,抹了把脸,没事儿人样窝回他那憋屈的小屋子里去了。

阿箫抱膝,茫然地看他走进屋里睡觉了,半天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干什么呢?不知道。她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想回到那间黑暗的小屋子里去。彷佛那屋里藏着一只怪兽,只要她一进去那些她一直逃避的东西就会被这怪兽一张嘴就破堤而出的汹涌洪水冰冷地淹没。她抬起头,看今晚的月亮。

今晚的月光淡淡地,像初冬的早上蒙蒙的白霜,无孔不入的寒冷钻进每一个为人不察的缝隙里,照的人无处遁形,遍体生寒。天也不乐意遂人愿,不知打哪边吹来一阵云,就连那微薄的寒色都悄悄地掩了,沉郁的寒林忽然地可怕起来,彷佛屋里的可怕怪兽借了这黑暗悄无声息地遁去了外面,联合更大的黑暗壮大成一张嘴就能吞没天地的怪物。

阿箫再也受不住,忙不迭地起身,彷佛后背有东西马上就要追赶来,匆匆逃走到屋里将门重重拴上,颤抖的手试了数次才将那盏豆灯点上,光亮起来的那一刻就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微弱的火苗驱走了大部分的恐惧,而一张张濒死的脸,一股股温热的鲜红血液却更加清晰,阿箫在这一夜脑海里忽然疯狂地回忆起她曾经杀过的每一个人,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如何冰冷且狠戾地把剑刺向或年轻或年迈的男人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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