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
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数日才慢慢停了。云层一薄,浅浅的日光终于幽幽地落在了这千里青峰上。笼了小半月的湿气雾水清透了许多,已能模糊看见旁边那座山上密匝匝的林子了。向来避在檐下梳理湿漉漉的翅膀的雀鸟已活泼泼地在门前来回走动,大抵是在同一屋檐下混熟了,连短尾圆肚的麻雀都能和长嘴长爪子的大鸟儿都亲热地互啄脖颈了。
一直躲在屋里捂着棉袍子的阿箫出了门,一开门倒被这扑面而来的寒气刺得一激灵差点又缩回去。
长尾巴的青头鸟一听见门响忙扑棱着翅膀迎上去,围着阿箫转圈跑,一边还不时伸着头愣着眼的等她抛几粒碎米。
阿箫哈了一口寒气,回屋拿了这几日剩下的饼子掰碎了洒了来,连之前懒得连屋檐上的雨水打在脑门也不愿动弹的鸟儿也矜贵地移了步子到阿箫跟前抢吃的。
“吁,这些懒鸟真是,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过的。如今一有了人喂,连觅食都不肯了,下雨天就知道躲屋檐底下闭着眼等吃的,也不怕饿死你!”郑云没好气道。
一个大男人一脸认真的跟不通人性的雀鸟计较抱怨,倒显得孩子气。阿萧脸上映出淡淡的笑来。
那笑迎着新升出的太阳,纯净的,灿烂的。郑云倒意外了,真难得她脸上能露出这样的笑容,比先前万事无可无不可的模样更多了点人气。
“跟我一起去打鱼去!”郑云兴致勃勃道。
阿箫也不是个习惯吃喝伸手,万事不愁的人。早先病着就一直劳他费神尽心尽力地照料,如今病好了倒早想着帮着做点什么,偏偏又碰上了没完没了的连阴雨,只得足不出户窝在屋子里,因此郑云一提议刚好顺水推舟应了。
郑云一副得逞的样子,嘿嘿笑“跟我出去转转也省得你没事老瞎想”。
阿箫淡淡一哂。换了身上的棉袍却只觉冰凉的山风顺着薄衣的缝隙势不可挡地浸到骨子里,忙运起气来,少息那刺骨的冷意才稍稍退去。先前的那场风寒大抵是伤了底子了。
郑云相当愉悦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顺手扔给阿箫一只破旧的鱼篓,自己扛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渔网大步流星地走了。
远远地还没到水边就听见哗啦啦的急流水声。郑云笑眯眯地看看阿箫,那笑里的意义不说而明,那看我说得没错吧,水果然涨起来了。
虽有预料,可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水的确比估计的要大了,先前远在岸边被阿箫坐过的那颗大石头已完完全全地被浑浊的水流淹没,水面上厚厚地漂着一层碎枝败叶,在顺水而下的时候不时被水底下的大石阻住,阻的多了又被急流一冲又一股脑地流下去了。
“先前那水就是一条细绳,现在这水倒像是一条刚刚吃饱了的巨蟒了”郑云乐道。
郑云放下渔网,又看了看湍急的水流倒觉得顺手拿那柄鱼叉是个明智之选了。那鱼叉说是鱼叉却跟常见的鱼叉略有不同;鱼叉的叉柄短了许多,且在把手上系了一根长长的麻绳。这样的鱼叉原是郑云图省事自己改的,后来用着却比一般的鱼叉顺手。
郑云左手拎住绳的另一头,右手如使九爪钩一般捻着把手后面的绳子转了几圈也不管水里看没看见鱼,顺势一抛恰好刺进了一截树枝上。郑云也不泄气,乐呵呵的把绳收了回来,掰下树枝随手一扔,道:“再来一个!”
说也奇怪,郑云这回和上回也没多什么准备,照样信手一抛,收回绳子的时候鱼叉的尖尖上倒真是挂了一条肥壮的大鱼来,那鱼因着刺进身上的剧痛激烈地甩动着鱼摆,整齐白皙的鳞片上反射着微薄的日光。
“抓到了!哈哈哈”郑云响亮的笑声震彻空旷的山谷。“还挺肥的”。郑云把活蹦乱跳的鱼扔进鱼篓里,抬手擦了一把汗把鱼叉给了阿箫:“你也试试?”
阿箫拿着这怪模怪样的鱼叉甩了甩,却又把鱼叉还了回去。
“我用这个”阿箫弯腰从草丛里捡了一枚拳头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也是看也不看水面反手一抛,那石头夹着呼啸的破空声直直地撞向水里,只听哗地一声响,滚滚的水流里竟然凭空飞出了一条鱼来。
郑云眼疾手快,顺手一甩便将在空中下落的鱼儿刺在了鱼叉上。
“身手不赖嘛!”郑云挑眉道。“看着弱不禁风,原来是深藏不漏。英雄榜上排得上号的?”
阿箫把腮边的碎发挽在耳后,眯眼看看半遮半掩的太阳淡淡道:“都过去了”。
浅浅的一句却藏了千言万语,似这门前的远山,远远看着只是稀稀落落的几个尖头,然而,细究去,却每个尖头都铺散着遮天蔽日的树木森林,绵延着不绝千里的山脉。
郑云蓦地生了微妙的惺惺相惜,也不多问,只把话岔开说些开心的,愉悦的事,让人恍然觉得这世间便是那传说里的桃花源,安乐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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