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五月的天不冷不热,很是舒畅,凉风拂过带来阵阵惬意。
周篇篇在大理寺门前站了站,没等多久,仲一锐便从里边迎了出来。他快步走近,躬身行礼道:“微臣仲一锐,见过德妃娘娘。”
“免礼,有劳仲大人了。”
周篇篇随他进入大理寺,穿过幽暗的廊道,最终进入大理寺监牢。仲一锐将她引到谢燎原的牢房门口,亲自打开牢门,随后识趣地退下了。
周篇篇并为急着进去,她先是在门口站了会,朝里边打量了一圈。环境是脏乱的,人是狼狈的。
脚步声缓缓响起,声音不重,在这空旷的牢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谢燎原,好久不见。”
躺倒在地的谢燎原整个人都有些死气沉沉的,听见这话,他方才睁开眼。谢燎原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后脑勺抵着粗粝的墙面仰头看她。
“好久……不见。”他声音明显干涩,分了两次才把这短短的一句话说完。
见他这副模样,周篇篇不由闭了闭眼。她曾放言谢燎原迟早会栽在严其手上,却不想这跟头竟栽得这么狠。
她终究是开了口,“谢燎原,这怨不得谁。”
谢燎原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这是我自找的……”
“不,你不知道。”周篇篇直接打断他的话,“至少有十万人在去年冬的雪灾中遇难。恰逢今年春汛,沿岸百姓旧灾未过又添新难,黄河岸边饿殍遍地。北戎趁大梁天灾发动战争,意图染指大梁边境,辽城已经开战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治下不严,疏忽大意。”周篇篇朝前两步,压低身子蹲在他面前,直视着他:“想想这流离失所的百万生民,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谢燎原蓦然崩溃了,他将脸埋进双膝间,负罪感死死地缠绕着他,一寸又一寸地将他绞紧。他只能苍白而又无力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周篇篇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方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用了点力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她退后两步,拍了拍裙摆沾染的灰尘,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步摇丢到谢燎原的身侧,淡淡开口道:“你自裁吧。”
说完,她也不等谢燎原的反应,径直出了门。行至门口处,周篇篇停住,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只是病了。”
然后再未回头,一个人穿过长长的廊道,在廊道的尽头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仲一锐。周篇篇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越过他,率先走出这昏暗的监牢。
阳光自外头投射进来,在门口处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监牢内外宛如两个世界。
她甫一出大理寺的门,就见到了候在门口的严其。周篇篇走近,心情颇好地扬起了嘴角,“严其,好久不见了。”
严其在她眼前扑通跪下,“娘娘,求您让我见见谢大人。”
“真是感人肺腑。”周篇篇轻轻抚掌,“你以为这大理寺是菜市场,想进就想进吗?”
说完,她转身望向守在门口的侍卫们,“都仔细看着点,这大理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求您了。”严其立时哐哐磕了几个响头,他将头深深埋下,不肯抬起。
“他不想见你,回去歇歇吧。”周篇篇无动于衷,擦着他的衣角,踏着他的影子离去。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来恶心谁的呢,人活着的时候不跟人好好过,倒惦记着把人弄死后当鬼鸳鸯了?没来的晦气!
这十年,便是养条狗都会冲人摇尾巴了。只可惜,谢燎原识人不清,竟是养了条毒蛇。
*
是夜,圆月当空,莹亮的月光披洒而下,树影明暗交错,湖面波光粼粼,漾出一片柔和。
周篇篇坐在庭院躺椅中,右手握着串佛珠,一颗一颗地转动。月光透过树叶,在她的脸上、身上跳跃,周篇篇静静地出神,手中佛珠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忽然叹了口气,又像是怕惊扰此刻的宁静,她的声音明显放轻了,“胧月,今日是初几了?”
胧月配合着压低声音回道:“回娘娘,今日十六了。”
周篇篇的声音带着点惆怅,“挺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她伸出手,将手中的佛珠递给胧月,“拿去烧了吧。”
这是她几年前从朝露寺的得道高僧那求来的,虽一直未曾虔诚供奉,也不经常把玩,但却也保管得足够精心,很是珍视。
“咚”的一声,佛珠落入火盆中,与铜壁碰撞发出半是沉闷半是清亮的声响。火苗骤然膨大,将那串佛珠瞬间吞噬。系带首先断裂,佛珠从火焰中心滚出,四散到盆底各处,然后慢慢又被蔓延出来的火焰吞没。
火盆中小叶紫檀的香气飘散开来,间或夹杂着火焰燃烧的爆裂声响。周篇篇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直至眼中出现光斑。
现下,它的使命完成了